《宛丘》月菱歌

16、唐莹莹失踪了

　　这几天我老是做噩梦，我梦见我和白姐姐在沙漠上奔跑，后面有一群狼在追赶着我们。我们拼命拼命地向前跑，可是却怎么也甩不开那群狼。那样浩瀚的沙漠，我们又累又渴，可是却没有办法，只能不停地向前跑。突然我狠狠地摔了一跤，眼看着饿狼就要追上来了，我猛然间就惊醒了。
　　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正在余悸之中，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过头去，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我清晰地看到白姐姐的脸上充满了担忧之色，她坐在我身边，眼里的关切是那么明显。我突然一把抱住了她：“白姐姐……”
　　从前我做噩梦的时候也是白姐姐静静地待在我身边，陪伴着我。一切好像还是和从前一样，什么也没有变。虽然这几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可是我的白姐姐还是和当初一样疼我爱我。我觉得这样就够了。
　　我安慰白姐姐：“白姐姐你不要担心我了，快睡吧，我们一起睡。”
　　她点点头，然后就在我身边躺了下去。
　　我看着她闭上眼睛，等着她的呼吸慢慢加重，终于叹了一口气。我已经毫无睡意了。我心中的害怕与担忧，还有这几天发生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情令我产生的悲伤与不甘，我想一个人承担，白姐姐已经承受了那么多痛苦，我不要再一遍一遍提醒她。我要开心起来，这样她才会开心，如果我不开心，那么白姐姐就更不开心了。
　　我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回头看了一眼白姐姐，她睡得很安详，我不由得安下心来，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夜晚的草原多漂亮啊。到处都是点燃的篝火，满天的繁星一闪一闪的，而且天空好像那么低那么低，仿佛在远处和一望无际的草原接成一线了。
　　守夜的侍卫看到我都会向我行礼，可是当我穿梭过无数营帐靠近王的营帐时，却被拦了下来。
　　“对不起，突厥的小公主，大单于吩咐了，您不得靠近王帐。”
　　我的心又开始抽疼起来，我惨然一笑：“我知道了。”我看着王帐里面早已经熄了灯火，我不能再看，也不能乱想，我一想就觉得很难受，我于是转身朝瞭望台走过去。
　　今晚是他们月氏最好的神射手亦难赤在瞭望台看守。亦难赤在中原话里的意思就是可信赖者，这个名字还是修亲自送给他的。因为亦难赤不仅射箭射的好，在打仗的时候也特别英勇，特别特别值得修信任他。
　　我走了上去。亦难赤认得我，对我咧嘴一笑：“你好啊，突厥的小公主。”
　　从前他看到我可都是叫我大阏氏的，我想着这世上世事难料，不禁一阵唏嘘。不过他的笑容非常阳光，我看着就觉得好生温暖，于是我也对他一笑：“你好，亦难赤。”
　　他跟我打了招呼以后就转过头去看着远处，不再同我说话了。
　　我也向远处看去。
　　汉人有句话叫“站得高、看得远”，从前白姐姐跟我说的时候我没什么印象，如今我站在这里看下去，果然是这样。他们汉人有时候确实很有智慧。
　　我问亦难赤：“亦难赤，不开心的时候你通常会做什么？”
　　亦难赤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了。他说道：“不开心的时候，一个人骑着马去草原上狂奔，跑几圈下来就好了。”他又想了好久继续说道：“小公主不要难过了，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我知道他指的是修。从前修是怎样待我的，亦难赤是知道的。我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星星：“亦难赤你错了，我一点也不难过。我已经不难过了。”
　　我又坐了一会儿，然后就站起来走了。
　　我真想告诉亦难赤，如果真的很悲伤很悲伤，去草原上赛马是不会让自己开心起来的。我想他是没有遇到过令他很悲伤很悲伤的事情，所以他不知道。我希望他永远也不会遇到这样悲伤的事情，我希望他永远也不知道这个道理。
　　我还不想回去。我怕我回去看到白姐姐我又要难过。所以我继续向前走去。
　　一直走啊走啊，我也不知道我走出了多远，反正我一直走到了月氏的大单于庭外面，没有守卫，没有火把，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
　　我看到不远处好似有个人。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我看着那个人，穿着白色的袍子，半躺在草地上喝酒。那个人，真是像极了沐然。我想了想，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走近了细看，果然是沐然。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拍了拍他身边的草地：“又是你？坐下吧。”
　　我也觉得好生奇怪，每次我出来都能碰见他。我坐下来，然后问他：“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跑这里来干嘛？”
　　他扬了扬手里的酒囊：“喝酒呀。”
　　鬼才信！深更半夜跑这么远来喝酒，又不是大单于庭里面不让他喝！
　　我懒得跟他说话，于是慢慢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真是惬意呀。躺在草原上看星星，真是很有味道。
　　沐然踢了踢我：“别睡着了，在外面睡觉小心着凉。我可不会给你生火取暖。”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那只眼睛看到我要睡觉了？”我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要吵架的意思，可是我没有打算跟他吵，所以又补了一句：“我在看星星呢。”
　　沐然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然后他将酒囊倒过来，已经一滴不剩了。他丢开酒囊，也躺了下来。
　　“我听说，如果人死了以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然后看着自己在乎的人，一直守护他们。沐然，你觉得是真的吗？我死了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变成天上的星星？然后看着突厥，看着突厥的子民们，看他们幸福地生活下去。”
　　他并没有回答。
　　我笑了笑：“算啦，你肯定不会相信。这种说法就是骗骗小孩子的是吧？可我倒希望是真的。那么天上肯定有一颗星星是我阿娘变成的，她一定看着我和白姐姐呢，可是她看着白姐姐受苦，她一定很着急，她一定在想办法帮助白姐姐。我也要想办法救白姐姐。”
　　“是不是我阿娘偷懒睡着了呢？她肯定跟我一样顽皮，睡着啦！等她醒过来，我白姐姐一定也会好起来的，她一定可以再次说话的，她还要唱歌给我听，还要讲故事哄我睡觉呢！”
　　我将双手枕在脑袋下面，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偏过头去看着沐然：“你在想什么？”
　　他皱着眉，在这样美好的夜晚里看星星，他居然皱着眉，我有些好奇。
　　他转过脸来，我吓了一跳，因为我们两个离的那样近，他这样一转过脸来，险些和我的鼻子撞上。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屏住了呼吸。如果我一呼吸，肯定要将气呼在他的脸上了。他一定也屏住了呼吸，因为我都没有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在我脸上。
　　我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我的心跳的很厉害，除了修，我还从来没有和一个男子靠得这样近过。就连修，他也最多只是亲亲我的额头，我们也从来没有这样四目相对，鼻子都几乎撞在一起。
　　我觉得我现在很奇怪，像是发烧了一样，脸上烫烫的，还有一点点晕乎乎的。我心想真是糟糕了，难道是受了露气，伤了寒么？我可不能生病了，不然谁来照顾白姐姐呢？
　　沐然也站了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敢看他。我心里好生奇怪，他又不是老虎，我怕他做什么！我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朝他瞧过去。
　　他也正看着我。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他的眼睛那样蓝，那样亮，就像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趁着父王去狩猎的时候偷偷溜去泡雪泉，夜晚的雪泉特别特别漂亮，点点星光洒下来，洒在水面上，流光溢彩的，特别美。他的眼睛就如同那个时候的雪泉，不，比那个时候的雪泉还要好看，因为我一下子就觉得移不开目光了。他的眼睛真是好看。
　　我就这样呆呆地看了他好久，一直到突然有一群人马举着火把朝我们走来，我才回过神来。
　　我转头望过去，只见修骑在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之上，他率领着几百骑人马向我们靠近。
　　我皱了皱眉，修从来没有这样在夜晚兴师动众过，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们也看到了我和沐然。
　　修在我面前停下来：“你们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他皱着眉，而且满脸都是焦急。我从前见到的修都是泰山崩于前也不会皱一皱眉毛的，今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如此焦急呢？
　　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修并没有回答我，而是突然吩咐手下将我和沐然抓了起来。
　　我大惊失色：“我们不过是在这里看星星，为什么要将我们抓起来？”
　　修说道：“你们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在这里看星星，本就难以令人信服。如今大阏氏失踪了，你们又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难道只是一个巧合吗？”
　　大阏氏不见了？她不是应该在王帐里和修一起共眠么？她怎么可能在这么多守卫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呢？
　　我皱眉：“也许她同我们一样，晚上睡不着所以出来散散心呢？”
　　修冷笑一声：“你以为人人都与你们一样这么有闲情逸致吗？守卫说并没有看见大阏氏出去。”他顿了顿，扬声说道：“来人，先将他们两个带回去，剩下的人继续和我一起寻找大阏氏！”
　　我只觉得一阵心凉。
　　他如今为了一个唐莹莹，这样兴师动众，他还怀疑是我将唐莹莹掳了去！
　　我被两个侍卫押着向王宫走去。我突然一阵不甘心，猛地回过头去，可是修已经骑着马率着军队慢慢远去了。
　　他那样高大的背影，可是渐渐远了，那一个黑点越缩越小，一直到看不见了我才转回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