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丘》月菱歌

15、秘密

　　我看到白姐姐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她本来就有心病，原来就那么伤心，如今不能说话了，她想必更难过了。我突然想起来白姐姐之前中了一箭，然后回来以后就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一样，我还期望着她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她就被人毒哑了。
　　难道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我想了想，还是理不出一个头绪。可是这样的想法却是那么深刻，一直在我脑子里绕来绕去。或许，白姐姐是知道了什么秘密，所以才差点被人杀人灭口，未遂后被人毒哑了。
　　我不禁愤怒起来。她到底是知道了什么秘密，为什么会被人害成这个样子？那个人当真是那样狠毒，竟然做得出这么狠辣的事情！我一定要将那个人揪出来，然后把他绑在马后面活活拖死！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坏的刑罚了。我一定不能一刀子将他砍死，因为这样太便宜他了。
　　那可是我的白姐姐，他欺侮了我的白姐姐，我自然不能轻易饶了他。
　　我坐在白姐姐面前，紧紧握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地对她发誓：“白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我会替你讨回一个公道的！可是如果你知道一些什么，你一定要想办法告诉我，我好快点找到那个心狠手辣的家伙。”
　　白姐姐虽然闭着眼睛，可是我知道她听见了，因为我看到她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我不知道白姐姐是为什么哭。是因为自己不能说话吗？还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情？我又在想要是我阿娘没有死就好了，白姐姐一定会听我阿娘的劝，快快地振作起来的。然后还会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修发出了告示，谁能医好白姐姐，就可以得到很大的奖赏。我不知道奖赏是什么，我只是听使女们说是很大的奖赏。大家都在窃窃私语，我听了很是难过。他们一遍一遍地提醒我白姐姐再也说不了话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自己没有跟白姐姐好好识字。因为有一天白姐姐终于被我说动告诉我一切了。可是她写在纸上的字，我却认不了几个。我抓着那张纸，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今后一定要好好识字。
　　白姐姐叹了口气，她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我看她的口型，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沐然两个字。我立即明白过来白姐姐是让我去找沐然。
　　对了，他认得字！
　　现在在月氏我能信任的人只有沐然，原来白姐姐和我一样，也是只信任沐然。
　　我连忙拿着纸去寻找沐然了。
　　我在草原上找到了他。我每次见到他他都是一副很惬意的样子，这次也是。他仰天躺在草原上，身边的马儿在安静地吃着草。
　　他看到我以后并没有站起来，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他的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就那样看着我，我看到他茶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长得真是好看。我静静地想着，然后猛然想起我来找他的目的。
　　我把纸递给他，说道：“你帮我看一下，然后告诉我这上面讲了什么。”
　　他疑惑地接过去，然后突然大笑起来：“筝，原来你不认得字。”
　　我有些气恼，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嘲笑我！
　　可是我并没有说话，现在我有求于他，暂时不和他计较。我于是便气鼓鼓地在他身边坐下来，等着他把那上面的字看完。
　　他就躺在草原上，拿着那张纸，背对着阳光细细地看。
　　直到看完，他的脸上仍旧是那副不羁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那个时候我心思太单纯，如果我仔细看，便会看出来他的眼底已经浮上了一层冷意。
　　我看他放下了那张纸，急忙问他：“你看完了是不是？快点告诉我上面写了什么，还有，不许告诉别人这纸上的内容！”
　　沐然笑了笑：“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打算怎么办？”
　　我急得面红耳赤：“你在说什么啊？你不要闹了，这上面的东西对我很重要，对白姐姐也很重要，你快告诉我！”
　　沐然摇摇头：“这上面的东西不重要，而且你就算知道了也没有用。你没办法改变什么，你也查不出到底是谁给你白姐姐下的药。”
　　我一把夺过那张纸，可是那上面的字我根本不认识，我很着急，好不容易白姐姐终于打算告诉我事实了，可是沐然却不愿意告诉我。我大声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我查不出来？”
　　沐然静静地看着我：“你就那么想知道是谁害了你白姐姐？你就那么想为她报仇？”
　　我急了：“那还用说吗？我自然是要还白姐姐一个清白的！”
　　他点头：“那好，我告诉你，这张纸上说是中原人害了你白姐姐。”
　　我皱眉：“还有呢？白姐姐写了这么一大张，就这么一个意思么？”
　　沐然笑道：“不然呢？你还想有几个意思？”
　　我不相信，我总觉得沐然也有事瞒着我。他肯定是隐藏了一些东西不肯让我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呢？到底是什么让他们两个都不愿意告诉我呢？
　　“你不愿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再找其他人帮我看就是了。你以为整个西域只你一个识字么？你不要太小看我了，我可以去找我们突厥的人给我看。我们突厥的人并不都是中原人所说的蛮子，也有很多有学问的人！我不过是太懒、太顽皮了，所以不爱学那些东西，我也不稀罕那些东西！”
　　我正要拿着那张纸去突厥找伊长老，沐然突然站起来，一把将我手中的纸抢了过去，然后他迅速地将纸撕碎了，一扬手，那些纸屑向空中四散开去，随着风慢慢地旋转着飘落。
　　我愣愣地看着漫天飞舞的纸屑，那些纸屑像是蝴蝶一样好看，可是我现在哪有心情去欣赏它们好不好看，我一把抽出腰间别着的弯刀架在沐然的脖子上，狠狠地瞪着他：“你凭什么，凭什么把纸撕碎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沐然突然笑起来：“我爱撕便撕了，你若想杀我便动手好了。”
　　我觉得十分愤怒：“你以为你撕了这一张纸我就不知道真相了吗？我再去找白姐姐写一张就好了。可是沐然，你令我十分失望。”
　　他淡淡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把这张纸到处给人看，有那么多人知道了这个秘密，他们如果都遭受了像白姐姐一样的命运，你该怎么办？你为了你的白姐姐就这么不顾惜别人的性命么？”
　　我呆住了。我压根儿没想到这个问题。我握着弯刀的手慢慢垂落了下去。我突然觉得全身失去了力气，手中的弯刀也掉到了地上。
　　“可是你也知道了这个秘密，你怎么办？”
　　他粲然一笑，他的眼睛像是我们突厥的那一汪雪泉一样，湛蓝湛蓝的，特别好看。我呆呆地看着他，只听他毫不在乎地对我说：“你白姐姐既然叫你来找我，就说明我不会有危险。我并不是月氏的人，那些人还摸不清我的来历，所以不会对我轻举妄动。”
　　我低下头去，然后又重新抬起头看着他：“你和白姐姐不想告诉我这个秘密，就是不希望我受到伤害是吗？”
　　他突然不说话了，只是一直看着我。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时候，他突然点了点头：“没错。”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各种情感都参杂在了一起。我觉得自己心里好乱，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我想起白姐姐对我的好，我想到她现在遭受了这样的痛苦，可是我不仅帮不了她，还要她担心我、保护我，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好生没用。我口口声声地说我要给白姐姐报仇，可是我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我要怎么报仇呢？
　　沐然拍拍我的肩膀，说道：“你不要想太多了。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不要再查到底是谁害了你白姐姐，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陪在她身边。”
　　我睁大了眼睛：“你叫我不去查那个害了白姐姐的人？你到底是什么居心？我怎么可能就这样让白姐姐平白无故地受了委屈？而且我发过誓，我一定会查出真相的！”
　　沐然皱着眉看着我：“你怎么还不懂？你这样继续查下去，不光会害了你自己，还会害了你白姐姐。”
　　“我当然不懂！我怎么会懂？你们不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我是贪生怕死的人吗？我就是死我也要查出真相来！”
　　“你死了，你白姐姐怎么办？她现在只有你了，你死了你让她还有什么动力支撑她活下去？你认为是帮她报仇重要还是让她好好活下去重要？”
　　我愣住了。我永远是那么冲动，而沐然每一次都会点醒我。可是我还是不甘心：“那么白姐姐就那么白白受了委屈么？”
　　“这件事，就让月氏的大单于去追查好了。你不是很信任你的修吗？怎么，这次你不信了？”
　　我信不信又有什么用呢？我只怕真的是唐莹莹下的药，到时候修会偏袒她。而且刚刚沐然也说了，害白姐姐的，就是中原的人。而在月氏，也只有唐莹莹才有下手的机会了。
　　可是我并没有把这些告诉沐然，我只是淡淡对他笑了笑，然后拾起地上的弯刀，慢慢地往回走。
　　太阳照在我的身上，可是我却并不觉得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