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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警车后，常守朱忽然听见狡啮慎也问：“你朋友怎么样了？”
“啊？你说小雪？”常守朱忙道，“她还在医院做精神治疗，父母已经从老家赶来了，佳织也请了假去陪她。听说康复得很好，再有几天应该就能出院了，就是……”
常守朱顿了一顿，才低下头，轻声说：“她的色相一度非常浑浊，犯罪指数逼近100，这对她的职业生涯可能有影响。但她却劝我别在意，笑着说以后找个男朋友，恋爱结婚生子后，估计就忙不过来，必须辞职带孩子，所以也没什么关系。”
虽然知道这只是朋友安慰她的话，但她心里依旧很愧疚，并对西比拉系统的判断有了一定的质疑。
船原雪明明是受害人，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却差点被毁了一生。就算侥幸救回来，后半辈子也颇受影响，这根本就不公平。
“挺可笑的吧？”常守朱低低地说，“以前发生这种事的时候，我都只是看客，觉得犯罪系数上升的人被‘矫正’是理所当然的。但自己的朋友遭受着一切时，却产生了愤怒，开始质疑社会的不公。”
狡啮慎也双手绕过头顶，叼着烟淡淡道：“这很正常，没什么可自责的。要是你随便看见哪个人出事都能感同身受，那才不正常。”
常守朱勉强笑了笑，转移话题：“说起来，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拜访殷宁监视官的姐姐。”
“小宁的姐姐？”常守朱怔住了，“那怎么不和她说一声？”
狡啮慎也看了常守朱一眼，很随意地说：“当然是因为她跟过去会坏事。”
听见他的回答，常守朱直冒冷汗：“我说，你该不会想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怕被小宁阻止吧？”
“没这回事，我只是不想自己被当做人家教育妹妹的材料罢了。”狡啮慎也耸了耸肩，“记得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你可能会听见一些颠覆你人生的事情。”
常守朱听了，心里更没有底。
总觉得，自从成为监视官，认识狡啮慎也以后，生活就异常“多姿多彩”了呢！
对一个监视官来说，这似乎不是什么好事；但对一个“人”来说，这样的生活，更令她觉得有意义。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常守朱对接下来的会面充满期待。她跟着狡啮慎也下车，走进庄园，看见狡啮慎也轻车熟路的模样，不由疑惑：“你来过这里吗？感觉很熟悉。”
“只来过一次。”狡啮慎也把烟盒收好，走到正门口，刚要敲门，智能系统控制的大门缓缓打开，不由挑眉，“早就知道了么？”
“这地方不可能没有监控系统吧？”
常守朱一边嘀咕，一边往里走，旋即愣住。却看见狡啮慎也很随意地坐到另一张沙发上，神色平静而轻松：“好久不见。”
明奈微微颔首，招呼常守朱：“过来吧！小姑娘。”
“……哦！”常守朱这才回过神，一溜小跑地来到客厅，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下，便见明奈莞尔：“不用这么拘束，你是小宁的朋友，这是她的家。”
狡啮慎也在一旁懒懒道：“话虽如此，但认识这么久，小姑娘从来没来过这儿吧？”
常守朱不好意思地摆弄着鬓发，小声承认：“是的。”
“是我刻意不见你们的。”明奈倚着沙发，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我并不希望与他人过多接触，对他们施加影响。”
真神奇啊，明明是会让人不大高兴的回答，由她说来，却是这样的理所当然，仿佛天经地义，充满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常守朱心中这样想着，随即立刻回过神来，懂了明奈的意思——如果人人都像自己这样，岂不是明奈说什么，大家都会无条件地相信？这简直与操纵人心没什么两样！
狡啮慎也露出无奈之色，直起身子，切入正题：“今天冒昧来拜访，只为一件事——您听过‘恶魔乐曲’吗？”
明奈平静道：“你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不会说谎。”
“被看穿了吗？”狡啮慎也语气有些苦恼，面上却带着丝丝笑意，英俊非凡，“看样子，‘恶魔乐曲’的事情，您有所耳闻？那么，泉宫寺丰久的事情呢？”
“你们说的‘恶魔乐曲’，真正的名字是‘暗夜交响曲’，诞生于1300年前的德国。由于引发了非常多的悲剧，被称为‘恶魔之曲’，各国政府都有下令禁止，却依旧无法阻止它的秘密流传。”
明奈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至于泉宫寺丰久，我大概猜到他维持‘活着’的方法不大体面。但上流社会的人，几乎没有一个经得起检验。就像三年前‘标本事件’死掉的议员、富商一样，区别只在于程度轻重。你以为的‘心理创伤’，在很多人眼里只是快速攀升的资本。考虑到这个社会的监控录像非常完备，对人员的失踪也高度关注，理应不会有致命的受害者，我就没有追究下去。”
听见她这样的说法，常守朱心里“咯噔”了一下。
对呀，西比拉系统每隔一个季度就会进行人口普查。超过一个月不出现，也没有登录网络的人，就会被上报到公安局，由公安局派人去探查情况。泉宫寺丰久这几年杀了数百个人，这些人很多都是莫名失踪，为什么公安局的资料中一点动静都没有？
狡啮慎也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您认为，公安局高层有问题？”
明奈不置可否：“三年前‘标本事件’的凶手，藤间幸三郎，他去了哪里呢？狡啮慎也先生，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狡啮慎也冷冷道，“那时的我被降格为执行官，打听不到更多情报，伸元也不肯告诉我，或者说，他也不知道。我查过公安局的报告，上头也没有任何关于藤间幸三郎的消息，就好像这个人的存在被抹去了一样。”
明奈眼帘微垂，神色淡淡：“报告都是人写的，你怎么断定真假？”
常守朱忍不住说：“可……”
“对统治者来说，西比拉系统只是工具。”狡啮慎也打断了常守朱的问题，神色冷峻，“这一点，那个男人——槙岛——肯定很清楚吧？”
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足以让他窥探到槙岛的能量。对方天生就是“特权阶级”的一员，这点是绝对不会变的。
百姓必须老老实实地遵守系统指定的规则，但特权阶级却可以打破规则。
如果不是这样的环境影响，怎么会有槙岛这种疯子存在？
“人类的贪婪、无知、狂妄，却又有趣的地方，也恰恰在此。”明奈微微一笑，话语意味深长，“究竟谁才是工具呢？”
狡啮慎也浑身一震，就听见明奈轻飘飘地说：“槙岛，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吧？”
“您的意思是，西比拉系统产生了自己的思想么？”狡啮慎也不可置信地问，常守朱满面惊愕，只觉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
西比拉系统……怎么可能？
明奈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你们是西比拉系统的‘眼’，接触过很多‘潜在犯’，自然清楚，他们很多人都是无罪的吧？哪怕有罪，比如狡啮先生的同事佐佐山先生，成为‘潜在犯’的原因，也只是因为目睹养父性-侵他年幼的妹妹，忍无可忍，把对方杀死。”
常守朱第一次听说佐佐山光留的过去，不由怔住，狡啮慎也的声音却非常嘶哑：“我问过‘老爹’，换做三十年前，还有法庭与法律的时候，法官会怎么审判这种案子。‘老爹’告诉我，佐佐山杀了人，一定会进监狱，但刑法不会判得太重，甚至会酌情减刑。”
“这就是人类与机器的区别。”明奈回答道，“人有灰色地带，但机器没有。机器只会运算，最后给出唯二的答案——对，或者错。”
这一观点，狡啮慎也和常守朱也是同意的，但明奈话锋一转：“既然如此，社会上为什么还有那么多黑暗存在呢？上流社会不提，在某些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地下社团泛滥，恐-怖-分子横行，掮客混得风生水起。他们贩-毒、贩运军-火、偷运古董……包括网络上，那些无政府主义者，那些痛骂政府的学者，哗众取宠的小丑，他们为什么能存在？因为社会的包容？”
“包容”这个词用得实在太讽刺，常守朱不由低下头——想也知道，这个连哲学、社会学甚至文学作品都清除得差不多的社会，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多元性”可言，更谈不上包容。
狡啮慎也沉默许久，才如梦初醒：“他们之所以存在，并非‘特权阶级’需要，而是‘西比拉系统’需要。”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他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高等生命共同的特点，在于思考。”
“人工智能采用的‘思考’方式，多半是穷举法——收集世界上的一切数据，从而在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通过运算得出可行性最高的方案，以做出应对。”
“不管这种方法究竟算是‘思考’还是‘运算’，西比拉系统都需要保留那些灰色地带，以供它观察。反正对它来说，清除掉这些人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常守朱不寒而栗，喃喃自语：“也就是说，统治阶级编造出了一个‘系统即为神，不会出错’的谎言，把民众培养成沉默的羔羊，任他们尽情宰割。但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一手制造出来的‘工具’，或许会真正地成为‘神’？”
天啊，他们到底活在一个怎样的社会，这根本……
说到最后，狡啮慎也终于反应过来：“槙岛早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所以他想要洞悉西比拉系统的本质，然后……”
真神也好，木偶也罢，都要彻底打碎它！
作者有话说
第129章 1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