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30 ...
-
长久的死寂后，常守朱低声说：“但我们能怎么办？”
她抬起头，泪水在眼中打转，声音哽咽：“西比拉系统想要成为‘神’，我们就可以去摧毁它吗？”
没错，西比拉系统用心不纯，正在不断进化；操纵这一系统的上流社会也藏污纳垢，别有所图，可西比拉系统就没有给社会带来福利么？
倘若没有西比拉系统对这个社会的管理，日本能实现零失业率？能让每个人都有工作，有房子住，有福利救济，不至于冻死饿死？
以监视官和执行官的角度，当然觉得“潜在犯”可怜，但要是不推行西比拉系统呢？那些沿街乞讨的孩子，被迫出卖身体的女子，被拐卖到大山深处的妇女儿童，流离失所的残疾人；乃至于那些一家之主一旦失业，全家都要被迫自杀的家庭……这都是三十年前，真真切切发生在社会上的事情。
西比拉系统的存在，确实剥夺了无数人选择的权力，常守朱却清晰地认识到另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那么多人拥有可以选择的权力。你以为痛苦沉重，无法忍受的人生，或许却是别人唯一能通往光明的道路。
“总有一天，人们会意识到西比拉系统的真相，关掉它的电源，但不是现在。”常守朱擦干眼泪，神色变得无比坚毅，“但是，这应该是大家的选择，而非一两个人的意识做主导。那个叫槙岛的男人，没有资格替所有人做决定！”
狡啮慎也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说：“虽然不是很认可你的某些想法，但我也认为社会还需要西比拉系统。”
西比拉系统对这个国家的人民来说，就像“电”一样，没了固然能活，可谁能习惯没电的生活？
同理，一旦西比拉系统崩溃，习惯由系统来操纵人生的人们就会像迷途的羔羊，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想而知，到那时候，□□烧，社会暴-动、粮食短缺、运输困难……什么样的乱子都可能滋生。公安局的警力又太过稀少，赖以维持秩序的武装也都通过系统来运作，要是没了系统，他们怎么应对暴-乱，镇压局面？
狡啮慎可以脱离系统的控制单干，他这种狼一样的男人，在社会里如鱼得水，在野外也游刃有余。但他从来不会拿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所以他顿了一顿，又道：“你要不要做个精神压力疏解养护？”
常守朱犹豫了一下，就听见明奈说：“没必要，小姑娘的精神状态良好，犯罪指数不会超过50。”
对于她的回答，狡啮慎也若有若思，常守朱则有些吃惊，拿起随身携带的智能终端测了一下，发现色相果然还是浅绿色，指数为43.6。
“真厉害！”常守朱惊讶地喊了出来，旋即望向明奈，眼中写满了好奇，“您是心理学的专家么？不对，就算是专家，也没有几个可以直接判定犯罪系数的。”
明奈淡淡地笑了，狡啮慎也的神情却渐渐变得凝重。
通过超声导扫描仪，窥测人散发的“气”，感知最微妙的情绪，从而判定色相的浑浊度，这是科学能够理解的范围，但……
西比拉系统的犯罪系数，究竟是怎么断定的？
难道说——不，应该不可能吧？
狡啮慎也本能地想否认浮上心间的可怕猜测，却越想越觉得明奈这句话就是某种暗示，不由浑身发冷。
想成为“神”的人工智能，并不会令他特别警惕。只要人工智能一天没有获得“感情”，就无法掌握复杂多变的人心，顶多只是算出最合乎逻辑的结果。这种情况下，哪怕角力的过程非常艰难，但人类总是能应付的，狡啮慎也对此很有信心。
但如果想要成为“神”的，并非人工智能，而是活生生的人。
只有这一点，绝对无法饶恕！
狡啮慎也和常守朱告辞后，明奈静静地凝视天边的一轮弯月，什么话也没说。
她对西比拉系统的好奇，开始于这个系统对灵魂的深入探究。可她见识到系统的那一刻，就彻底失望了。
通过时时扫描人类散发出来的“气”，从而判定这个人在遇到某件事时，内心深处真实的情绪，借助收集每个人对每件事的反应，得到庞大的数据，建造一个近乎“完美”的建模，进行推导、验算和验证，然后整合出一套合乎逻辑的“通用公式”，对每个人的“色相”或者说“实时灵魂状态”进行判定，这就是西比拉系统的真谛。
但对明奈来说，这根本没有意义。
她可以感知他人的细微情绪，时间久了，自然能够分辨每种情绪的微妙波动，对自身的“气”加以更改，瞒过无所不在的监控。
西比拉系统的“扫描”和“推定”可以分析出这世间99.99%的人，却对她毫无作用。
不仅如此，再完美的系统都会有漏洞，比如三年前，自己遇到的那个男人。
相遇的时候，她并没有发现端倪，回到家后思考了片刻，就发现问题所在——那个纯白色的孤独之人，内心竟一片荒芜。
明明在危难关头，奋不顾身地冲出去救了孩子。事情结束后，他却既没有救人的喜悦，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甚至不是漠然和平静，而是一种旁观者的视角。
哪怕这场戏剧，他自己也有参与，但他只是在“看”而已。不光是肉眼的看，还将灵魂剥离，制造出一个高高在上，第三者视角的“自己”，剖析着世间的一切，包括他自己，及时审时度势，自我修正。
人不会这样去“看”东西，只有“神”才会这样“看”，原因很简单——神创造人类，为得是观察人类么？
不，神创造了万千物种，人只是其中之一，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神只是闲暇无聊的时候观赏一下人类，就像随意看着其他生物一样，仅此而已。
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与神无关。
那个男人，应该就是狡啮慎也苦苦追逐的“槙岛”吧？
纯白到近乎圣洁，整个人就像堕入人间的神祇，笼罩着神化的圣光，却拥有金色的眸子，让人联想到蛇与鹰。
代表智慧的蛇，代表高傲的鹰。
简直就像某种“启示”。
只可惜，这个男人并不想奉献，他真正想要的是索取，向社会索取变革，以达到唤醒人类的目的。
正因为如此，就算他用神的角度来看问题，他也不是神。
神是不会干涉人类的，人类兴盛也好，毁灭也罢，都与神无关。哪怕神降下神罚，譬如滔天的洪水，也并非单独为了毁灭人类，而是整个世界。
干预人类，试图更改“秩序”的，唯有人类本身。
“这可不妙了。”明奈轻轻地说，“拥有‘神’的思维，却又是‘人’的行动方式，会带来灾难的。”
神就是神，人就是人，泾渭分明。或许有神会堕落为凡人，凡人能升格为真神，但这条界限清晰地摆在那里，不管选择哪一方，都意味着与另一方的告别。
就好比殷宁，她做崆峒印的器灵，可以拥有漫长而悠久的寿命，与天地同寿；但她成为人类后，就要承受凡人的生老病死，爱恨别离。虽说殷宁就算死了，明奈也可以为她继续“制造”身体。但这样的事情，明奈不会做，殷宁也早已认同。
既然想做“人”，那就按照“人”的规矩行事，别人的命都只有一次，凭什么她能多几条？
又比如明奈，她不知道自己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目前回不到“人”的路上。所以她宁愿以旁观者的角度，静静地观察着这个社会，尽量不与人产生交集。偶尔的一两句提点话语，也无伤大雅——她并不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从一开始，她就猜到了狡啮慎也和常守朱的抉择。
但槙岛……
站在神与人这条界线之间的，只有疯子而已。
明奈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不由凝视着出现在她面前的“神枪”冈格尼尔。
代表着“枪”这一概念的至高神器似乎能够洞悉她的心意，纹路古朴，低调中透着凌厉的气息——那是锋锐枪-尖带来的冷冽之气。
“永恒之枪，流星之枪。”明奈轻轻念着“神枪”的两个别名，语气似是感慨，又好似叹息，“传说，对着冈格尼尔的枪-尖许愿，愿望中希冀的事情就会无限趋近于现实。后来演变成‘对流星许愿，愿望就能成真’。如果对着冈格尼尔的枪-尖发下誓言，这个誓言就神圣无比，绝对无法违背。”
她笃信至高神器的威力，但神器再强，也是工具，就和西比拉系统一样。既然是工具，真的能回应她的呼唤么？
“若我对你许下愿望，你能否带我靠近‘终点’？我有些累了呢！”
如果真能实现，她该许下什么样的愿望？什么程度的愿望，才是“她可以承受，冈格尼尔又能贴近”的？太不切实际可不行。
有了。
“到时候就许——带我到达能解开我疑惑的世界吧！”
作者有话说
第130章 1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