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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被支配者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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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工部衙门出来的时候,宁逊的心情很差,极差,非常差。
已知他的后院私事泄露给了全体同僚。
已知泄露范围大于等于上一条提到的。
求他的心理阴影面积。
“这个死管家不想继续干了!”
好在今天没什么事,宁逊踏着满街刚刚在空中飞舞后落地的红色纸屑提前回到王府,就看见本该各司其职的门房园丁厨娘护院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这些刁奴被他抓了个正着,居然当着他的面纷纷作鸟兽散。
宁逊火上加火:“全都给本王站住!”
一问之下,他又知道了一件让他心情更下降到谷底的事。
“好你个老黄头!”宁逊猛地将手里的茶杯往外一掷,瓷片坪另哐啷碎了一地,“门房是你外甥,护院是你远房六姑和四任丈夫生的七个儿子,厨娘是你老婆的侄女,园丁是你二舅姥爷的结拜兄弟!你把我这淮王府当什么了?你老黄家的专用客栈吗,还是不用付账倒贴工钱的那种?啊?”
管家还没答上话,从工部来的人又把一个更糟的消息传到了宁逊耳朵里:“城南一处老房子被隔壁成亲的烟花引起的火灾烧着了,柳郎中正请王爷前去查看呢!”
宁逊感到奇怪:“城南老房子被烧,关柳星魁什么事?”
这家伙上班净是睡觉,下班不在家里睡觉,又给他整什么幺蛾子。
“成亲那家是柳郎中未婚妻的表弟,他与被烧的那户人家争执的时候搬出王爷名头去压对方,结果对方自称是过世怀老将军的独生女……”
话没说完,桌案被宁逊用力劈成两半:“柳、星、魁!”
怀老将军的名头如今民间可能已经没什么人知道,但身为皇族的宁逊听来却犹如惊雷贯耳——当年跟着开国太.祖打天下,食则同桌寝则同床的头号功臣。
十多年前,怀老将军在北疆为国捐躯的消息传到京城,先帝当场投冠痛哭,下旨怀家五服三代之内只要是男丁都可封官晋爵。这是皇族何等的荣宠,简直世间罕有。
“这是上好的梨花木……”
管家还没来得及心疼完,就被宁逊像要杀人的目光镇在原地:“以后本王爱用什么木都跟你没半块铜板关系!给本王收拾铺盖滚!带着你那帮亲戚现在就滚!!”
*
京城的另一头,荒草横生,门庭冷落的院子。
怀绣是被一声锣惊醒的。
醒来时,被带着四五分凉意的空气润湿的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像捆着她这块糯米馅的粽子皮。
阳春三月,夜晚的气温向来不怎么稳定。
昨夜一定是半夜降了温,她抽了抽被鼻涕堵住的鼻子,终于和难舍难分的被子分离。
光影透过破损的漏格窗棂在地面上一寸一寸移动。
用手帕擤干净鼻子,怀绣深吸一口气,差点被浓浓的硝烟味呛到,又很快将这口气吐了出来。
京城一年到头都盛开不同的花,空气中便也时时处处带着淡淡的花香。然而最近不同——最近喜结连理的人实在太多了,萦绕周身的只有炮仗味,像是被敌人火攻过后兵荒马乱着的城池,让满城弥散的爱意也带上几分慌张。
从院子中的井里打了清水洗了洗脸,她从外面伸手勾开因缺少窗纸而打开关闭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的窗子。
一墙之隔的院外再次响起锣鼓丝竹声,一两声的马嘶里尽是幸福的味道。
人人都争先恐后追逐幸福,幸福背后的沉重却并无几人在意。
人就是这样,只看得到红颜惊艳时光的时刻,怎顾得上想得起她们今后被岁月辜负的模样。
阳光慢慢沿着陈旧的雕花爬上了窗架。
十三年没有旁人修葺全靠手工敲补的怀家老宅房顶上的青瓦在朝阳里熠熠生辉,像被温柔的手涂上一层金粉。
怀绣仰起脸望着天空,从橙到黄再到带着一丝刺眼的金的穹苍从东到西映在她冷色调的瞳孔中。
怀绣最近正被烦恼缠身。
想到最近的每天都是若干个人大喜的日子,她的内心极其复杂。
“金员外的儿子昨日订亲了,小姐知道了吗?订亲的姑娘还是贺家的小姐,那可是京城有名的美人,而且知书达礼秀外慧中,前年为太后寿辰绣的一副锦绣江山图可是名动京城……”
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是与她相依为命的将军府老管家,说的时候脸上一半的褶子装着如释重负另一半装着愤懑不平。以至于怀绣首先想到的是:金员外对老管家……做了什么?
为什么好脾气的老管家似乎对他很不满的样子?
难道因为老管家姓黄,金员外姓金,更加金灿灿,更加闪闪惹人爱一点?
等等……
金员外的儿子?
她脑海中缓缓浮现一个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立体深遂的侧脸上带着阳光洒下的明媚忧伤,嘴里还叼着一枝山茶花,用余光看见她从十米开外路过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紧紧贴上来的身影。
“难道是那个明明在工部有个职位,却从来不见他干正事,一天到晚只知道在将军府附近游荡,只要见到我出门就立刻摆出邪魅狂狷姿势过来搭讪的油腻男吗?”
怀绣觉得这个世界有点玄幻。
这样一个草包居然也能找到这么好的一门亲事?
凭什么?
凭他家有钱有势?或者和朝中某些要员有裙带关系?
惊奇之余,她的心里不禁也徐徐升起一丝如释重负——对方终于不会再来骚扰自己了。
加上一丝愤懑不平——凭什么从十四岁开始自己身边出现的能勾起少女情怀的适龄男性就全都是这种人间之屑,狂蜂浪蝶?凭什么她就不能遇到如意郎君呢?
望着老管家坐在地上给她补一双草鞋的背影,望着堆在院子里的,她前几日刚买来准备拿去装修小酒馆废墟的木材和窗纸还有喂马用的干草,刚刚被上一位雇主辞退的怀绣想:“我是不是又该去庙里求一线姻缘了?”
一个“又”字,饱含了辛酸饱含了苦楚,饱含了她对遇人不淑的呐喊。
当她推开将军府大门的时候,心中曾有过的一丝如释重负迅速消失,天平向愤懑不平急速倾斜。
今天那个金员外的儿子居然又穿得一身断袖紫在门口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说好的已经订亲了呢!
说好的不会再来骚扰自己了呢!
见到怀绣,金英洁摆出自以为英俊的表情,吹了一声口哨。
“早上好呀小绣绣,我知道你不喜欢山茶花,今天这棵桃树是刚从月老庙旁边的桃花林砍下来的你喜欢吗?两个蠢材,给我抬稳一点!哎怀绣妹妹,你还别说哥哥我的眼光真不错,桃花和今天的你看起来特别相配,这身粉色襦裙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人比花娇!”
怀绣翻个白眼,自顾自加快脚步。
“小绣绣,是不是快感动得要靠在哥的胸膛上撒娇了?……哎哎你别走啊,我的马车就停在巷口,你去哪里要不我捎你一程?”
本已半个身子走在他前面的怀绣听闻此言回过头来微微笑了一下:“马车在哪?”
金英洁觉得今天玩投壶一定是个可以百发百中的日子。
除了“不用”“不要”“再见”之外,他居然听见怀绣说了一句从未听过的话!
但当他看见墙根边两个被捆住手脚塞上嘴的车夫的时候,他的右眼皮跳了一下。
当他进一步看见他的马车时,他的青筋和眼皮一齐狂跳起来。
马车……不,准确地说,现在应该只剩下“车”了。
马不翼而飞,撕成一条一条的车帘和碎成一块一块的车辕委委屈屈散落一地,整个车体就像一个丢在地上,脏兮兮的八宝馒头。
怀绣取出塞在车夫口中的布条:“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金英洁这个纨绔子弟居然得罪了什么仇家不成?
车夫嚷嚷道:“是贺小侯爷!”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金英洁订亲的那位小姐……也姓贺。
怀绣看一眼一脸吃了苍蝇表情的金英洁,心里偷偷骂道:订了婚还出来沾花惹草,活该。
俨然忘了自己就是那朵被沾惹的野花。
换了任何一个人,胆敢这样得罪自己,金英洁都非把对方拖下脏水不可。但……偏偏是贺小侯爷。京城著名前.太子现.天子党,如果把金英洁定义成纨绔子弟,那贺小侯爷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
要和他对着干,别说一个金英洁,就是凭二十个都还为时尚早。
“这仇,我记下了。”金英洁梗着脖子明媚仰望天空。
怀绣好心问他:“我还有匹瘦马拴在小酒馆,要不我送你回去?”
没想到刚刚还豪情万丈,宣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金英洁突然涨红了脸。
第一次,怀绣觉得这家伙居然有些可爱:“你不会没骑过马吧?”
“小爷我……哥哥我天赋异禀,什么野马没骑过!小绣绣要不要试试我过人的马术啊,嘿嘿!”
怀绣扭头就走:“告辞。”
“喂!等等我!”
断壁,残垣,瘦马。
怀绣解开系马绳,一踩马镫,翻身上马,一手拉住缰绳,一手向斜下方伸出:“上来!”
金英洁性感地一撩头发:“怀绣妹妹……嗷!!!”
怀绣眼睁睁看着他被马一蹄子踢得飞了出去,左眼眶变成了青黑色。
“……忘了提醒你,这马好像特别讨厌渣男。皇商龙家的仆从要宰了它烤着吃的时候我从他们手里买下的,据说龙家一位少爷抛弃青梅竹马的恋人,险些被它踢到半身不遂。”
金英洁撸起袖子杀气腾腾:“小爷还偏不信……嗷!!!!”
本来还担心一边眼眶青了不好看,现在对称了。
这天京城街头出现一位纤细少女骑马拖着一个双眼青黑的高大男子跨越大街小巷的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