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被支配者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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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烟柳繁华之地，富贵温柔之乡。
最近似乎有许多人喜结连理，绚丽五彩的烟花不舍昼夜地升上江南三月的天空。
喜乐喧天，鞭炮齐鸣，大红纸屑和糖果铜钱漫天飞舞，轿夫脚下和马蹄踏过的扬尘满城四溢。
“王爷，您上个月提出的禁止在城内高速策马或行驶马车和燃放烟花爆竹的三条规章又被……退回来了。”
不用来人提醒，宁逊已经看到奏折上大大的朱批。
“不予通过”。
感性让他捏紧拳头想要咆哮发火，掷奏折于地，理性让他望着使臣闭上嘴巴，露谦逊笑容。
——尽管来人恭敬有礼称他一声“王爷”，但他如今坐的还是工部尚书的位置，而使臣身后则是高高在上，十二珠鎏冠下的九五至尊。
虽为骨肉至亲，却已君臣分际。
父皇驾崩太子即位的时候他尚在封地淮城，进京奔丧的日子就如同过去几千几万个日子一样风和日丽莺歌燕舞。
一月后，他眼见着兄弟叔侄们各自告别离京，而自己却迟迟没有等到返程的诏令。又过了几日，等来的是挂工部尚书头衔的消息。
宣旨的使者虽然一脸的恭谨，眼底却明明白白在嘲笑。
京城里最趋炎附势的狗都嗅到气息的事情，只有他这个当事人还没有意识到严重性。
他那位对别人向来是虚怀若谷，只有对他心胸从来不怎么宽广的嫡亲弟弟，终于是要对他下手了。
从那以后，他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工作却处处受人掣肘，他放浪形骸大犯拖延症则被雪片一般的奏章弹劾。他是那人同父同母的嫡亲哥哥，不尴不尬，做什么都是错。
他的同僚渐渐变成一群尸位素餐吃喝等死的糊涂蛋，他提的建议不管是怎样的金玉良言永远是那四个字冷冷的回复。
“不予通过”。
前途被掐死，雄心壮志被扼杀，他将永远是宁氏王朝的一位王爷，是个史书上擅长投胎的人。
命运由上位者支配，不被允许辉煌，永无出头之日。
*
宁逊挂着笑脸送走使臣，回身已经满脸阴沉，“啪.啪..啪”地将桌上公文扫落在地。
响声将乍一看还以为在伏案疾书，实际头的高度已经快和书案平行，快要和周公见面的工部郎中柳星魁吓得一激灵，抬头左右环顾，小声嘟哝：“什么啊……原来只是王爷又在无能狂怒。可恶，就快吃到了，满堂香酥鸡腿……”
说着咂摸咂摸嘴，两眼一闭，回到最初的起点。
一旁无所事事的另外两位同僚动作整齐划一地跳到墙上贴的一张卷轴旁，一个计数：“天佑三年春季桌面清理大师排行榜……王爷还差一横就凑齐九个正字了。”
一个拿笔：“不愧是王爷，遥遥领先，我等拍马莫及。”
计数那人仰天长叹：“在下居然枉信丞相家大公子的魄力和毅力，以为他和程兄定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想不到不足三个月他就偃旗息鼓。不就是性取向不同吗？唉，看来这钱已经非输不可了……”
不巧听到一切的工部员外郎程昌浩愤怒掀桌：“魄力个球！毅力个球！闭嘴！谁再跟我提那个混球我跟谁翻脸！”
拿笔的只得兼任计数，“昌浩兄再添一竖，统共六个正字零一画。”
计数的碎碎念：“王峻宁王峻宁王峻宁王峻宁……哎哟！程昌浩，你他妈敢打我的脸！”
怒不可遏的程昌浩已经朝他扑过来：“陈铮，我看你是找死！你老婆跟别人跑了纯属你活该！”
宁逊还没反应过来，那个一向和气待人的水部郎中陈铮已俨然如同发怒的公鸡，两人顷刻间难舍难分扭打成一团。
“昌浩兄这边又添一二三，不好，王爷快要被他后来居上了……”
“要打去衙门外面打，别打扰我在梦中吃香酥鸡腿……”
今日出外办事的三人，桌案无一幸免。
工部，宁朝绩效最低的国家公务机关，蛇鼠一窝，天天上演全武行。
近十个编制内公务员一个皇亲国戚五个游手好闲，只有两个能用。
什么？还有一个人是干什么的？
那家伙家里钱多得慌，在工部砸钱买了个职位后从来没有出过勤。那个常年空置的座位很快被其他人占领，摆满了各种杂物。
宁逊好不容易将两人拉开，程昌浩仍抓起不知是谁桌面上的摆设向对面猛攻，笔墨纸砚你来我往，黑色珠滴啪啪嗒嗒甩了一地。
等他们将倒数第二张书案也祸害得七七八八后，一直在一旁独善其身的年轻男人啪地甩开折扇，挡住下半张脸庞，一字一顿道：“笔是前天刚到的阳邑狼毫，墨是昨天刚到的白马陈墨，纸上是徐兄今天走之前写了一半的工作报告。”
……
房间内诡异地安静了一秒。
在门外听墙角的使臣听见一声“吵醒我干嘛我就快吃到鸡腿了”两声杀猪般的惨叫三声“不关我的事”。
他嘴角抽了一抽，在随身的小本本上提笔记录。
“今日工部衙门，依旧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皇族嘛，天天戴着面具生活，性格有些缺陷也是难免的。
当今天子年轻有为，哪里都好，就是散发出的气场太恐怖太难以接近。不过只要见到亲哥行事遇搓，他就会露出满意的神情，赐下一笔不菲的赏金。
带着这个消息回去复命，定能见到对方被遮蔽在鎏冠背后看不清的双眼之下，微微翘起的唇角。
今天又有赏钱拿了，美汁汁儿！
*
宁逊，字伯谦，先皇嫡长子，有淮王之爵，领工部尚书之职。文韬武略皆备，德行操守兼修。当今天子之兄，年方二十六，尚未娶妻，至今单身。
因为最后八个字，他没少被那群闲着没事就知道碎嘴的群臣上奏催促。
当今天子为人宽厚，颇有孝悌之行。知道哥哥后院空虚，自觉自发为他“分忧解难”。
于是就在宁逊督办迎接外国来使的国际性大业务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出一点错就得两面受气两面不是人，晚上回到王府只想倒头就睡的时候，一掀被子居然从里面钻出一个穿着暴露妆容浓重香气刺鼻的女人。
于是就在宁逊好不容易捱到下班还得装作十分自愿其实是被迫参加户部工部刑部的夜间联合酒会和一群老头虚与委蛇喝到深更半夜，头昏脑胀地回到王府只想倒头就睡的时候，一掀被子居然从里面钻出一个穿着暴露妆容浓重香气刺鼻的男人。
……
他在被夜间的冷风吹彻的头脑里闪过一个念头：“下次……是不是该钻出一个光头了？”
两次。
两次，淮王府管家见证了王爷被吓得只穿着中衣跌跌撞撞夺门而逃，后面追着皇帝体恤兄长给他送来的女人或是男人的场景。
要是他有幸见证第三次的话，说不定能见到王爷被秃驴追赶的场面。
要不是淮王事后拿他以公.谋私，拼命把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远房表弟表妹以及一些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乡下穷亲戚塞进王府当差混饭吃的事情威胁他不准泄露一个字，恐怕就要沦为天下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对于那件不能说出口的事，淮王府管家是这样评价的：“知道天大的八卦而不能宣之于口，简直憋死人了！”
然而当宁逊因为晚上没睡好而比平时迟了一些踏进工部衙门时，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他耳尖地捕捉到一丝因为憋笑失败而发出的“噗”声。
他狐疑的目光扫过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同僚们——
工部唯二指望得上的人之一的侍郎修谦名今天有公事在身，出外不在。
工部唯二指望得上的人之二的屯田员外郎徐与颢气定神闲席地而坐，手里端着三天之前刚到的紫砂茶杯，掀开杯盖，凑近唇边吹了吹蒸腾而起的水汽。
在他身旁摆满棋子的棋盘上，依次跪着垂头丧气的同级程昌浩和蔫头巴脑的上司陈铮。
程昌浩抖抖索索，膝盖眼看要左右滑动，突然被一方湖心石砚台敲了一下脑门，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红印。抬头对上徐与颢似笑非笑的目光，程昌浩抽噎一声，瞬间将腰背挺得比身后的椅背还直。
每天上班唯二的事情就是睡觉和正在去睡觉的工部郎中柳星魁今日一切照常。
其余两个人不知去哪了。
宁逊把目光停留在仅剩的两名嫌疑人身上。
屯田郎中梁攀和虞部郎中周继元面容肃穆，正襟危坐。
……这两个平日里就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居然面容肃穆，正襟危坐，显然事有蹊跷。
梁攀原本面容绷得紧紧的，直到不经意之间他与宁逊对上了目光。
“……”这是梁攀。
“……”这是宁逊。
“…………”这是梁攀。
“……”这是宁逊。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梁攀终于忍不住喷笑出声，“继元，王爷居然被暖床的……唔喔咿喔唔……”
接下去的内容被周继元眼疾手快拿起一个坐垫蒙住他的脑袋，掐灭在厚厚的棉花中。
宁逊缓缓抽出腰间的宝剑。
周继元识时务地将队友推向屠刀：“王爷明察，继元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继元什么都没听到，一切都是这妖人梁攀妖言惑众！”
背景中夹杂着程昌浩的小小声：“周继元明明不久前才被人甩了……”
宁逊的剑锋所向从一脸真诚的周继元移动到不知大限将至仍在坐垫里发出闷闷爆笑声的梁攀。
还好被他们的动静吵醒的柳星魁起身去上茅房，拉开门的时候，在门外奉天子之命偷听墙角的人“哎哟”一声栽倒进来，避免了一场血光之灾。
……不，说不定是两场。
宁逊刚想收起宝剑，就见陈铮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安慰道：“王爷一定是公务太过繁忙……”
“对对，操劳过度。”这是帮腔的程昌浩。
宁逊绝望的眼神投向最后的希望徐与颢时，他端茶的手微微一颤，撇开了目光。
……
几个时辰后，听墙角的人：“回禀陛下，今天小人说不定阻止了一场屠杀……”
作者有话说第1章 被支配者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