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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柳庭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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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林纷瞅着林远琴一脸的坚决,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为难死她了。那柳公子每次也都只是来找林远书,附带上林远棋,从未有哪次是专程来找她林远琴的。即使在小院子一块品茶聊天,他们也未曾说上几句话,她怎么就看上人家了呢?何况,那柳公子还不是个人。
呃,不是人不是指柳庭风不是人。嗯,是说他就不是个人啊,不是凡间的人。第一眼在书房见到柳庭风时,他的身边缠绕着丝丝清香,柳树叶的味道,之中带着苦涩,心脏的地方是耀眼的琥珀光。看来这柳树精道行还挺深。
顿时,她有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多希望柳庭风也能看出她与他是同类啊!一晃半年多,那柳庭风似乎道行也不见多强,根本就没发现嘛!否则他们早该相认了,她也早可以离开林家了。
于是这半年,林纷又多了个难解的题,为何她能一眼看出柳庭风的不同,他就看不出她呢?是她身无灵力的关系吗?想得她脑袋都疼了,也没找到恢复灵力的办法。
“小妹,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啊?”
林远琴等得不耐烦了,开始扯着她的袖子前后左右摇晃,晃得她眼前都有星星了。
“不行哪!”林远琴希望她趁柳庭风明儿个来找大哥时,寻个机会明示暗示一下柳庭风上门提亲,若是普通人家也就算了,可!这忙,不是不帮,是真不能帮啊!
“你!亏我还待你像亲妹妹!没良心!”
门在林远琴的背后被用力甩上一边,看着她愤怒离去的背影,林纷怔怔的,望出了神。
林远琴出嫁那天,整个林家张灯结彩挂满了大红绸带,爹娘自是笑得合不拢嘴,连不常露面卧床静养的奶奶都随着爷爷座于高堂上,看着长孙女风风光光大嫁。
那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新娘子,炮竹高升响彻钱塘县,林记布店林大小姐嫁得是县令家的大公子,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羡煞了旁人。
唯独与院外的熙攘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这一方清静,林纷没去看热闹,窝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她不敢看林远琴失望的眼睛,所嫁之人并不是自己所爱之人,她不知大姐是否会怨她恨她,还是能渐渐明白?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懂。
大姐出嫁前一晚,她跟在娘身边看娘为女儿梳头,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红烛映红了娘慈爱的脸庞,红了大姐的眼眶。娘笑大姐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她似乎知道大姐哭的是什么。娘让大姐再试试喜服,哪儿不合适趁夜再改改,大姐应允了,但留下了她搭把手。
“你躲我好多天了,累了吧?”
林远琴坐在铜镜前,镜子里她的身影模模糊糊,不真切。林纷闷不作声,站在一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算了,我的命本该如此,怎怨得了你,罢了。”
笑容僵硬在嘴角,已苦涩到心的味道怎会尝得出甜蜜。林远琴,哭不出来。
“对不起。”
她不知道为何要道歉,却觉得不道歉像欠了眼前女子似的。
“不用,与你本就无关,”林远琴专注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语气平缓,“他既无意于我,我又何苦白害相思?明日嫁作他人妇,又岂知不是好良缘……该忘的就忘了吧……”
她不能帮,也不能说,只有木然地站着。
“小妹,替大姐更衣好吗?”
“好。”
那晚,林远琴一身正红的凤冠霞帔美得跟天上的仙子下错了凡间,含羞带怯端坐于铜镜前,娘高兴地悄悄抹泪,她的眼却被刺得生疼。
一阵清风拂过,带起了一片沙沙声,院中的香樟树已比屋檐高,为烈日下的她撑起了一把大伞。
“你不喜欢她么?”
林纷似自言自语,轻声呢喃。
“喜欢。”
一个男子的声音,温和地回答了她。
“喜欢又为何不愿娶她?”她半蹲着腰,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是不能。”能听得出男子在笑。
“为什么?”她的手指在湿润的泥土上画着什么。
“你明白,何须问我。”树叶发出沙沙声,男子动了动身体。
“为何还要喜欢她?”抓起一把泥土覆盖在刚画的地方上。
“情……难自禁。”男子顿了顿,像是羞涩。
“为何要去招惹她?”她又抓起一把土,没有放下,停在半途。
男子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回答了她,“情难自禁。”
“情难自禁……情,难自禁?”忽然一把泥土摔向了男子所在的位置,林纷不知何时已站直了身子面朝香樟,“口口声声情难自禁,你怎么不干脆去自尽一了百了?!你就是个无胆树妖!”
她的怒火直冲树上的男子,可他却沉默了。
“林远琴一心向着你,你却躲躲闪闪!连我都以为是她看错了!不是!是她瞎了才会看上你!”林纷说的语无伦次,骂的倒是顺口,“柳庭风你就是没种!不能娶她还来招惹她,你究竟按的是什么心?!你就是妖!根本无心!”
“难道你不是?”树上一个身影一跃而下,正是面露愠色的柳庭风。他冷冷地看着她,声音不再温和,含着怒气,“她哭着求你,你不也是不为所动?!我若是娶了她难道你不知道是何后果?现在你倒是骂得大义凛然,你按的又是什么心?”
“你……”她果然没猜错,他早就知道她不是凡人,故意装傻!
“她待你如亲姐妹,你却要我将她拉下万丈深渊?”柳庭风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若不是上一世她于我恩重如山,若不是她命定三生另有其人,若不是挚爱之深……我又怎会轻易放手?!”
“柳庭风……”
“你只有半颗精魄的小妖,又怎会明白心如刀绞的感觉?你什么都不懂。”站在她眼前的不是高谈阔论风流倜傥的柳庭风,不是修炼千年功力深厚的柳树精,只是一个男人,为失去心爱之人而伤心的男人,“若那人能使她幸福……”
“若是她不会感到快乐呢?这样也无所谓是么?”林纷强硬地打断了他,“你就有多远躲躲多远,别去管她是不是幸福!反正你也给不了。”
柳庭风瞪着她,十岁的女娃个子刚到他的胸口,却一脸的不屑,嘴里说着气死人的话,“永生永世你们也是无缘无份。”
“你!哎,”柳庭风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等你遇见一个你不能爱的人时,你就会明白了。”
“明白什么?”
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柳庭风看了一眼院门口惹眼的大红绸带,弯了弯嘴角飞身上了香樟树。
“喂,你别走!什么叫我就明白了!”
他先回答她再走也不迟啊,都成精了还怕人怕成个那样?!
“小妹!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娘都找你半天了!大家都快忙死了,呸呸大喜日子不能说这个!快点去前院帮忙招呼客人去!快点!”
匆忙而来的林远棋一进院子就迫不及待地拽着她往前院走,边走还边比划着早上有多喜庆多热闹,她错过了真是可惜。
柳庭风藏身于树冠中,看着他们渐行渐远,前院的人声鼎沸都能传到这儿了,那个娇俏的身影却不在其中,今天她终于能与那人结成眷属相伴一生。
“小姐,这柳树都枯死了,你还折这些柳枝回去做什么?”
小丫头问垫着脚尖又去够树干的自家小姐,都折了半宿了,她捧得手都酸了。
“爹曾说柳树里都有人的魂魄,佛祖不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爹做了一辈子花匠,说不定能救活它呢。”
“小姐啊,老爷那是唬弄你的,夫人都说老爷整天瞎说八道呢。”
“爹才不会骗我。”
上一世,花匠之女途径山林,折下了枯败的柳枝带回了家,她爹教她在溪涧插下了那些枝条,那时他已奄奄一息。
五年后,她一身凤冠霞帔站在飞流直下的瀑布源头,牵着那人的手,相视而笑,纵身跃下,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若是能守着你,无缘无份又何妨。”
柳庭风还是没来参加喜宴,听林远书说大姐出嫁那日正巧是他进京赶考去了,会有些日子不来了,林远棋很失落,林纷只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