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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长梦不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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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事情解决,也觉得没什么看头,人群渐渐散去,连张大柱也垂头丧气的收拾摊子准备回家去。这是那夫人领着丫鬟上前来,向着季微澜盈盈一拜,感激道:“今日多谢公子解围了。绮梦同侍女盈香对公子感激不尽”
季微澜淡淡笑道:“夫人不必如此,那小贩害人不浅,今日是他应得的报应,想以后他在此处的生意怕是不好做吧?”
顿了顿,又看着那丫鬟:“你叫盈香?”
此时的盈香才正正经经的看清楚了季微澜的样貌,惊讶的表情不亚于之前季微澜发现她时的震惊,她因欣喜而颤抖,便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小......小......”
“小公子?我可不小了哦,难不成盈香你对本公子一见倾心?”季微澜同她眨眼笑笑,眼里尽是俏皮之意。
这丫鬟自然是当年协助季微澜逃出宫的侍女盈香,十八年的随身侍女盈香,帮季微澜藏好踪迹自己却独自面对叛军的盈香。
她们都没料到,她们都没有死在那场叛乱里,她们会在此时此刻以这种身份遇见。
盈香闻言一愣,看着季微澜一身男装打扮,像是明白了什么:“是,盈香对公子一见倾心,盈香找了公子好久,公子你终于回来了。”说着说着眼泪就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陈志言同绮梦都愣住,以为是小姑娘同失散多年的恋人相见,既欢喜又委屈。
季微澜被她哭得手足无措,只得伸去袖子温柔的抹去她的眼泪:“傻丫头,哭什么哭,我又没死。”
“呸呸呸,晦气!不要说这样的,小......公子会长命百岁的,会长命百岁的!”盈香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忽然拔高了声音,还去捂了季微澜的嘴巴,好像在忌讳着死亡。
季微澜了然,三年前的叛乱,自己的拼死逃出,那些血与火看来都在盈香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季微澜缓缓的笑道:“盈香也会长命百岁的。”
“咳!”马车里的陈志言状是提醒的咳了一声,“你们叙旧也得顾忌一下在场的人,看人家夫人都立在那里好久都没动一下。
季微澜顿觉抱歉,对着绮梦笑笑:“盈香以前是我的丫鬟,因某些原因失散,此番相见,还请夫人见谅。”
绮梦微笑,以示不碍事。
陈志言出声道:“我看夫人孤身一人,不如让我的马夫送夫人回去。在下和纪公子也好放心。”
与不相干的女子同行是大忌,何况还是这样一位夫人。他俩只得将马车让与这位夫人,既保证了安全,又不至于落人话柄。
绮梦还想再说什么,陈志言甩出一个无法让人拒绝的微笑,“夫人尽管放心,在下并不是什么坏人。”
时间耽搁得已经有些久了,绮梦一个女子回去确实不大安全,想了想也没拒绝。径直上了马车。
季微澜看着她同盈香上了马车,盈香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季微澜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又转头对着绮梦说道:“夫人气度不凡,像是大家女眷,这样的抛头露面引人围观之举,实在不利夫人清誉,夫人还是少做为好。”这样的事希望不要再有第二次,哪怕她是有着自己的目的,但这样也是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必要的伤害。
闻言,马车里的绮梦看着外面的季微澜的眼光冷了冷:“绮梦告辞。”
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季微澜站着不知多久。陈志言又是一脸不正经的模样:“岚岚要和我一起走路回去了,这样我先送岚岚回去。”
“我说你,这样变脸,那个才是你的真面目?”季微澜被未回头,神色淡淡,好似在问着不相干的事。
陈志言扶额,挑过额前长长的刘海,低了声音:“岚岚以为哪个才是才是我的真面目?”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言罢快步离开,衣带当风,走的干干脆脆,就在陈志言低头的那一刻季微澜竟看见他有几分魅惑的妖娆,像某种危险的生物。
陈志言见她离开,也只是静静的跟上去,不知是另一种意义的跟踪红,还是不放心她一人回去。夕阳拉长了一长一短的影子,都是沉默的无言。
那位夫人,叫绮梦?看似平常的妇人与小贩争吵,一场毫不起眼的生活琐事,大不了一场争吵,可那绮梦明明是要置张大柱于死地!
这些年的小心谨慎反倒让她发现隐藏在闹市之中的危险。那几个墙角阴影处藏着几个穿着官服的人,看样子是什么人交代好的,看那绮梦遇事不惊不变淡然处之的模样岂不是视线就已经计划好了?以此卑鄙手段夺取钱财,若那夫人还是不得了的人物,怕是张大柱又要罪加一等,倘若她不出手,那张大柱便不会是名誉扫地这么简单了,进了官府的大门还能完好无缺的出来么?平民百姓贪点钱财没什么大不了,都是为了生计,并未谋害他人性命,何必要置之于死地?
而陈志言,他究竟有没有看出来?送那夫人回去,是真心之举还是想得知她的身份?
季微澜觉得有些累,眼皮重得厉害,于是回了听竹小筑到头就睡,连晚饭也没吃。
“微澜,爹枉死啊!枉死啊”是谁?是谁在说话?季微澜转头循着声音看去,四下白茫茫的,根本辨不清方向,可那声音明明就在周围回响,一声一声的声嘶力竭越来越高,尖锐地像是要刺穿耳膜。
季微澜惊恐的回头:“是谁?爹?爹,你在哪里?”
雾气萦绕越来越来浓,季微澜察觉到了危险,必须尽快尽快离开这里,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在指引着她一样,她飞快的向着一个方向快步的跑去,好像要逃离什么一样,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当初逃离皇宫一样!
逃离那场叛乱中的血雨腥风,可是,可是谁留在那场血与火里,有谁再也回不来了?
视野中的雾气渐渐散去,眼前渐渐明朗开来,好似阳光穿透阴霾,照亮一切的黑暗与虚无。季微澜被这柔和的光芒包围,不由的停下脚步。寂静的世界里传来喧闹的人声,与刀剑的交接声,还有刀穿透血肉的顿声和血液四下飞溅的声响。
她怔在那里,周围是太和殿,已不是从前的肃穆庄严,白玉长阶染满鲜血,蜿蜒着像小蛇一样从那些伤痕累累的尸体下流出,流到了季微澜的脚下,远处厮杀声不绝,季微澜踏着鲜血,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可身后是层层叠叠堆积成山的尸体,不知何时,她已经被包围了。
这一幕熟悉的像昨日。
忽然眼前一身戎装的将军提着剑一步一步像她走近,她站在那里早已失神,那将军眼神冷冽,透着空无的阴狠,剑尖正滴血,然而他一声玄色铠甲却并未被鲜血污染。
是沈晏,漠北归来沈大将军。
忽然有滚烫的泪在滴落。她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是还是有一丝呜咽溢出,她想叫他。可是除了哭声竟发不出声音。
他从她身边走过,这是她的梦境,他看不见她。
“季太尉,你竟藐视国威,同三皇子造反,当诛!”声音冷冷,宛若来着地狱的修罗。
不!季微澜惊恐的回头,伸手去拦沈晏,却抓了空。她看见沈晏面前的父亲,几年不见,鬓边已生些许白发,面容也苍老了许多。她的爹爹一身狼狈的站在冷漠的将军面前,身姿却不佝偻,依然站得笔直。
“沈晏,我季玮一生为国,从未有过叛国之心,你这叛臣贼子终有一日会遭天谴!”季玮站在战死的将士的尸体旁,面目苍凉。
“不!不!沈晏,你不要伤害我爹!”季微澜冲过去,徒手抓了个空。
只见沈晏带着一身杀气缓缓走到季玮面前,提剑,冷笑。俊美的面容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的神色。季微澜嘶声力竭的哭喊,不断的去拦,却怎么也拦不住,任她怎样惊慌,却怎么也阻止不了这结局。
沈晏穿过拦在季玮面前的季微澜,带着狰狞的笑笑容,像地狱深处开出的血色曼陀罗花,妖治艳丽。
“不要!不要!沈晏你敢杀我爹,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谁的声音嘶哑出血,谁依然不闻。
那闪着寒光的刃在火光之中,一刀斩落。
鲜血迸溅出来,穿透季微澜的脸庞,溅落在沈晏的脚边,将那黑色鞋子染得更加深沉。季玮缓缓倒下去,那双浑浊的眼至死都恨恨的不放过眼前的冷冷的将军,沈晏不屑冷笑:“如何,季太尉,为国捐躯?真是笑话!”
言罢,将剑指天向身后的静默的精甲铁骑朗声道:“太尉叛国已被本将军诛杀,三千将士听令,随本将军杀进皇宫,救出圣上!”
季微澜跌坐在她爹身边,看着季玮一双死不瞑目的眼,连哭都哭不出来。
“微澜,我的女儿,你怎么办,你以后该怎么办。”那双眼里流出血泪,仿佛流尽了一位父亲对女儿的担忧,他至死还放心不下在深宫里的为妃的女儿,想着以后她的漫漫长路该如何度过。
“爹,爹,女儿在这里,女儿平安的活着。你不用担心”季微澜去抓他爹手,虚无一片,什么也抓不着......
像是交代遗言一般,以谁也不知道存在的方式,季微澜看着自己的亲人,自己父亲被自己最爱的人杀死,那一刻恨意爆发,她顺手抽出腰间的匕首向沈晏砍去,一刀一刀,都砍透了空气,穿过了沈晏,一刀一刀都无济于事,她根本砍不到沈晏!
她咬牙切齿,一刀一刀胡乱挥砍:“沈晏!我季微澜今生誓与你不共戴天之仇!”
沈晏看不到她,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扬长鞭打马向着皇宫长驱直入!季微澜浑身瘫软,猛地一下倒在血水里,远处厮杀不绝,宫人的求饶声还隐隐听得清晰,季微澜脸朝下埋在泥泞里,一动不动。在一堆尸体旁显得更像尸体,时光静止,一切的悲戚都无法宣泄。
忽然,那个“尸体”轻轻的啜泣了一下,紧接着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大哭,像是把人生中所有的悲伤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曾经过去安稳的时光,都在这一刻被打破,所有的真相,都被撕破伪装,赤裸裸的呈现在她的面前,是如此的残忍。
有泪水从白嫩的脸上流下,混进了血水里,难以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