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归梦》暮歌尽天下

12、人生一瞬

　　鲜血自那如白瓷一般苍白如纸的手上滴落下来，浸染在白雪里，像冬日怒放的红梅，妖娆的绽放在纯白的雪色里。

　　时间仿佛凝结，雪后的世界安静的可怕。

　　季微澜也掩盖不了惊讶，怔在那里，盈香吓坏了，立在那里身子却止不住的颤抖。然而比她们更大惊失色的是那匕首的主人，她张大嘴巴，看着阻止的来人，眼里的惊慌失措一览无遗。

　　“光天化日行刺嫔妃，谁借你的胆子？”明明是温柔的声线，在她听来却无端多了些冷意。

　　她惊恐的望着他，一下放开了手中的匕首，啪的一声跪下来，一个劲的磕头。声音因害怕而颤抖：“七皇子，奴婢......奴婢，奴婢知罪，请七皇子责罚！”

　　季微澜微微失神，皇子？原来他是皇子。

　　她只见他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带着冬日白雪融化暖春一般，带来微微的温暖。

　　她看着他手中滴落的鲜血，片刻道：“不介意同我回去，让盈香为七皇子包扎一下。”

　　没有感谢，淡淡的，不卑不亢的态度。所以人都觉得这个女人无视礼节，没有礼貌。只有季微澜知道拒绝来着一切温暖，将自己包裹在坚硬的壳里面，只有这样才不会受到伤害，在这样的深宫里，没有人会单纯的对你好，她深切的明白这个道理。

　　然而，她不会知道，苏恪至始至终都在暗处看着她，看着她在墙角隐忍不发，看着她一步一步挪过去甩那丫鬟一巴掌，看着她阴冷的摔碎如意。他帮她，不是一时血气方刚的冲动，而是这个坚强的少女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或许是在深宫里同是相怜之人的怜惜，在那一瞬，他深深的觉得这个少女将是他用毕生去守护的那样一个人，他会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护她一生周全。

　　“我是苏恪，子子宸，是父皇的第七子。你叫什么名字？”

　　正在包扎的她头也不抬，只淡淡的回了一句：“季氏太尉之女，季微澜。”

　　发丝垂落在她削瘦的肩上，白衣上像描摹了一副水墨画，她姣好的侧脸映在他眼里，那一刻他觉得似乎遇见她就是这一生最好的时光。

　　微澜，你是我苏恪唯一温暖的光芒。

　　季微澜大步的走出宫门，那一刻，沈晏的马车也同样驶出，车轮轱辘的前行，带动轿帘上的流苏摇曳，这一次，马车没有停下向远处大街远远驶去，直到消失在转角处。

　　在宫门的另一处角落里，陈志言正笼着袖子站在那里，白衣黑发，安静的样子也像个正经的俊俏少年。远远的看着季微澜出来，便带着微笑迎上去：“可等了你好一会，怎么出来的这么晚？”

　　季微澜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向自己马车走去。

　　“哎，岚岚坐我的马车吧？”

　　季微澜闻言差点重心不稳，心想：这称呼怎么从纪公子转瞬成了岚岚？于是冷了声音：“陈公子，请自重。”

　　陈志言跟着季微澜上了她的马车，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笑眯眯道：“岚岚不喜欢我这样唤，那好，那就叫‘纪纪’、‘岚儿’？”

　　季微澜一怔，在宫门外拉拉扯扯不好便，任由他上了自己马车，可此言一出，季微澜的脸色着实有点不好：“你给我下去！”

　　陈志言可令巴巴的望着她：“岚岚忍心让我就这样孤独的走回去吗？”

　　季微澜额头青筋跳跳，于是暗暗告诫自己，这人就是来恶心自己的，要淡定淡定。

　　“那就给我闭嘴！”陈志言很乖巧的不说话了，于是马车里死寂死寂的。季微澜闭着眼靠着软榻休息，陈志言不动声色的一步一步往她身边挪，季微澜的火气隐隐有爆发的意思，沉声道：“你再往这边挪，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见识过季微澜“一脚踹”功夫的陈某人缄默了......

　　片刻又缓缓道：“岚岚，我其实想说，你上的是我的马车。”

　　季微澜只想一头撞死在这车厢上，末了，看了陈志言一眼，那眼神幽怨，仿佛在说：我上了你马车你能怎样。一副抢夺他人财物，强占他人房屋欺凌弱小的恶霸表情。

　　陈志言不说话了。只盯着季微澜一个劲的瞧，怎么也瞧不够的样子。无奈在人家马车里，季微澜只隐忍不发，一副憋出内伤的模样。

　　待行至大街，忽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人群里像是在议论什么，季微澜挑了帘子去看，却见街道中央一绿衣的年轻妇人正与一个小贩模样的人争执着什么。

　　季微澜向来不愿掺合什么，况且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情况下，正放下帘子示意要走，忽然听见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我家夫人何时吃过这样的亏，你这样嚣张跋扈，可知我家夫人是谁？”

　　季微澜生生一怔，“停下！”声音极大，吓得车夫以为发生了什么。陈志言也是一脸疑惑，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停下。

　　季微澜再次挑帘去看，这一次视线转向了那夫人的随身丫鬟。先前只顾看情况，忽略了那瘦瘦小小的声音，此时仔细看去那样貌分明就是......

　　那丫鬟还在维护那个夫人，脸上尽是不满，将自己的夫人护在身后与那小贩争得面红耳赤看上去就是忠心护主的好随从，季微澜就那样看着，忽然觉得有点恍惚。

　　“你这小贩好不讲理，明明我家夫人给了你五两银子，你却说我们没有给你钱，你们也不能这样污蔑呀！”

　　原来是这样。那夫人给了钱，小贩见这是两个女子穿着不凡，估摸着是哪家新婚小妇人耐不住好奇，偷溜出来逛逛，便想着贪些小便宜再多要几两银子，若是平常女子怕多惹麻烦便会给了。可那小贩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女子这么不依不挠的，就是不肯妥协，小贩也没法只得破罐子破摔，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个欺负姑娘的坏名声，以后可连生意都做不成。

　　“你们根本没给钱，我看你们是个骗子吧！”那小贩做足神气，凶狠狠的。

　　那女子秀美一皱，眉间隐约有了怒气：“欺负女子算什么本事，今天是我，明日莫不是其他人？集市上怎能容许你这样的黑心商贩！”那女子气势不凡，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十分，看来定是出生不凡的官宦之家。商家小姐多半是娇滴滴的说话，气势上便不及这位的十分之一。

　　季微澜觉得有必要说上一句，“是不是这位夫人没给钱，试上一试便知。”

　　人群散开，露出一辆华贵的马车，那马车上有人轻挑轿帘，一双清亮的眼睛，一张俊秀的脸庞，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这边。

　　陈志言在里面清咳一声，凑上前来，一副恍然大悟，不可置信的样子：“原来岚岚停下就是这个原因看你也不像多管闲事的人呀？”

　　季微澜斜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只消将这小贩身上的所有铜钱拿出来，其中若是带有这位夫人身上的味道，那么.......”季微澜微笑，“所以拿出你的钱币来吧！”

　　小贩觉得眼前的季微澜明明笑的慈眉善美的，可怎么就有股阴险味呢。于是颤颤巍巍的拿出自己的钱币，藏在身后。正正身形：“这些钱币来着于不同的夫人，香气自然都有，怎么可能分辨得出来这位夫人的香味呢？”

　　季微澜又笑了笑，目光移到那位夫人身上，自信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位夫人身上的香有点奇特，闻着是桂花的清香可是在这香气之中隐隐有着不易察觉的芝兰香气。我想没有那个夫人身上有这样奇特的香味吧？”

　　芝兰......是那个人所属的独特味道，那么眼前的这位夫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呢？她心底忽然溢出一丝心酸。

　　“是呢！我家夫人爱好青桂，自然是带着青桂香味，而青桂岂是寻常百姓用的起的？”那丫鬟下巴一扬，看到有人能证明自己夫人清白，立马有理有据扬眉吐气，“这位公子说的甚是在理，你还有什么理由来诬陷！”

　　“这张大柱还真是没想到竟骗女人的钱。”

　　“可不是吗，张大柱可不经常做这种事儿，怪不得去不了老婆，原来是缺德事儿做多了。”

　　“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儿！”说着还将自己的菜篮子里的大白菜砸在他头上。陈志言看去，原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夫人，正气势汹汹的对着张大柱。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都在窃窃私语议论着，暗地地都瞧不起张大柱，张大柱脸色有点难看，啐了一口唾沫，骂道：“算老子运气差，遇见你们两个灾星，走吧走吧，倒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