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别岸风景

2、第二章

　　罗成双手被绑在胸前，斜靠在囚车之中，外面打得这般惊天动地鬼哭狼嚎，他居然没有半点反应，就那么傻坐着不动，不说话，起初秦琼以为他必是晕过去了，等砸开了车门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睛一直就睁着。

　　说是睁着，其实也就半睁半闭，只是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情绪让人瞬间不安，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秦琼认识他这么些年以来，在他眼中、脸上，看到过各种表情，时而尖酸，时而凉薄，时而调皮又时而跳脱，这位大隋的小王爷，可以洒脱不羁，豪气干云，也可以锱铢必较，乱生闷气，总之所有的特点凝在他一个人身上，有人说罗成少年老成，有城府有心计，阴晴不定，不可啄磨，秦琼不这么看，表弟就是表弟，这才是他，这才象他，有性格，不随大流，遗世孤立，桀骜不群，无论罗成怎样，秦琼都看着顺眼，都喜欢，谁让这大隋朝最美的少年，居然是自己的表弟来着呢。

　　可现在，罗成脸上这种没有表情的表情，却着着实实地让他表哥的心揪作了一团，秦琼稳了稳嗓子，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道“表弟，你受苦了”

　　那孩子没听见么？怎么还不说话？

　　秦琼越发紧张起来，靠得近些，又道“表弟，是哥哥不好，来晚了，伤了哪里，快让我看看”

　　罗成不答，换作以往，即使他再不高兴，再不痛快，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他从未对之甩过脸，使过性儿，哪怕那人曾经众目睽睽地给过他一记耳光，将他小王爷的威风从天上直铩到地下，罗成再委屈，对他也忍了，因为那是秦琼，那是他嫡亲的表哥，是罗成在在世上，唯一愿意对之心服口服，言听计从的人。

　　此刻表哥在和他说话，而罗成，居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秦琼是真急了，又不敢随便乱动他，忽然瞧见脚边有个隋军尚未断气，忙一把揪起来问道“说，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那小兵未死也快给他吓死了，结结巴巴地道“没、没做什么啊，宇文、宇文将军交待过不可待慢，小的们哪敢胡来”

　　“那为什么、”秦二爷看着自家表弟，心痛到死，怎么看那孩子都象受过大罪一般吧“为什么他这副模样？”

　　那小兵哭丧着脸道“这也怨不得咱们啊，这小子倔得离奇，给饭不吃，给水不喝，就、就这么干撑死扛的好几天了，咱们还怕他挺不住，死在路上，回去没法交差呢”

　　秦琼一脚踹开他，不用再听下去，他已了然。

　　表弟，是在自责吧！

　　父母不幸，家破人亡，这副沉重的枷锁，想必，已压得那孩子喘不过气来。

　　秦琼叹了口气，有错的，是这乱世吧？该死的，是那昏君与奸佞吧？是谁，令这山河狼烟处处，杀伐满地，是谁，令忠臣冤死，庭院血染？

　　该杀之人远在高堂，当务之急，是如何让表弟看一眼自己，如何让他开口和自己说句话，秦二爷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环上少年清瘦的身体“表弟，听哥哥的话，我们，回家”

　　罗成依旧没有出声，秦琼拔出佩剑，去割他手腕上的绳子，那绳子又粗又糙，在手腕上缠绕了无数个圈，血迹斑斑，看得秦二爷的眼泪几乎滴落，这小表弟从小娇生惯养，向来只有他揍人的份，几曾受过这个，一时又不知他身上还有多少其他的伤，只得忍着心痛，慢慢地仔细下手，生怕触及他伤处。

　　黑夜寂静，方才的厮杀过后，天地间一片肃穆，仿佛再无多余声音，只听得剑锋摩擦麻绳的沙沙之声，当然秦琼也不敢大意，手上动作，心里提高警惕，为大将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乃是本能。

　　恰恰此时，他听见了马挂銮铃之声。

　　一骑红尘，风驰电掣，正在往这边靠近。

　　秦琼大惊，凭直觉他能判断出，来的绝非自家山寨的兄弟，如今是乱世，反王四起，前面的刚刚倒下，后面的揭竿而起，城池易主的速度比翻书还快，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现在脚底下踏着的，是哪家的地盘。

　　而听这来势之猛，已可预知马上主人非等闲之辈，秦二爷心念电闪，暗叫不秒，万一来的是对头，此刻的自己精疲力竭，表弟又半死不活，如何能抵挡，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的好。

　　想到此处，也来不及再割那绳索，纳剑入鞘，长臂伸处，将自家表弟牢牢抱入怀中，只觉入手甚轻，这孩子本来就瘦，如今不知还剩得下多少份量，时间紧迫，秦琼顾不上感慨，稳健地抱了人，飞身上了呼雷豹，掉转马头就走。

　　呼雷豹再是神驹，如此长途跋涉，早已累得够呛，刚刚又是好一通厮杀，连口水都没喝上，半块草皮都没啃着，马背上又是两人同乘，只片刻功夫，马鼻子已是呼哧呼哧地直冒白气，□□。速度越来越慢。

　　秦琼自然知道坐骑的状态，心急如焚，却不敢停，果然身后蹄声得得，来人已追至近前。

　　更糟糕的是，他已经听到了凤翅鎏金镗的破风之声。

　　来的，居然是宇文成都。

　　没有比这个更坏的消息了吧。

　　难不成，是天意要让他们俩兄弟亡于此处么？

　　秦二爷开始后悔当时走得太急，应该告知徐茂功程咬金他们一声，打个援手，现在，弄不好，胜算为零了。

　　也罢，该来的终究要来，躲至天边又能如何？秦二爷暗暗咬牙，虽然紧张，却无半分畏惧之心，往前一带马，避开脑后这一镗，勒过马头，回身面向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这一镗原非真刺，只是虚招，黑夜中他也没分辨出前方来人为谁，这一下子无非震慑一下对方，挡他去路而已，秦琼这一转身，宇文成都才看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