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千灯》长门九娘

4、第三章 料得离闺阃，不忖入帷闼

　　隆和殿内燃着上好的冰片龙脑，屡屡香烟萦绕在紫金香炉上空，一会如嬉戏的美人，一会像张牙舞爪的巨龙，散着宁和静谧的香气。
　　案前，皇帝正看着奏折，肩上搭有一双纤细柔荑，腕间戴着一只晶莹青绿的昆仑玉镯子，再往上看去，只见一名黄衣宫装女子立于皇帝身后，正细细为皇帝揉肩。该女子正是大昀的皇后，赵姿盈。虽已年近四十，但仍然貌若华月，端庄文雅。碧玉之年嫁与亓官牮，后亓官牮称帝，她为坤极，至今二十二年，一直无所出，于永康二年抚皇长子亓嘉窅长至成人，今年仲春方册为帝储。
　　“皇上，再过两月便是戌月了，太子即将年满十七，是该考虑娶妻的事情了。”皇后继续替皇帝揉着肩，时轻时重，看着皇帝惬意的神色，浅笑道。
　　“唔。”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动了动肩膀，道：“也是，这孩子，一下子竟也到了要娶妻的年纪了。”
　　皇后闻言，凤眸带笑，莞尔道：“臣妾却还记得窅儿咿呀学语时皇上还陪这孩子磨了半天的嘴皮子呢，不想转眼已将成人了。”说着便绕上前来，将桌上杂乱的奏折、书籍等一样一样整好理清。皇帝闲靠于椅上，看着皇后给他整理桌面的倩影，听她念叨着回忆，嘴角挂起一丝笑意。
　　皇后挂起狼毫，又言到：“前两日双生女也过了及笄礼，窅儿选妻，臣妾倒是属意完婀这孩子呢，这孩子乖巧识体，是个好儿媳，皇上不也赞其温婉含蓄，贤良聪颖么。”
　　闻言，皇帝嘴角笑意渐隐，收回视线，眼中掠过一丝锐意，手指不自觉的叩了叩桌面，道：“唔，狄朝余孽还未尽灭，窅儿身为太子时日尚短，当更加勤勉，力固我大昀。”再睨眼看向皇后，说到：“太子妃之事朕觉得可以往后缓缓，再等一两年也不急，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不露痕迹的看了一眼皇帝，福了福身，盈盈笑道：“但凭皇上做主，臣妾无异议。”
　　赵府芷兰园西阁。
　　挽桃手脚不停忙着整理着包袱，完绯却拿出一套男装往身上比划着，嘟囔道：“我若如哲轩般生为男子，就不用为着去外祖母家小住而求了娘亲这么久了。”趁着小住，也好有机会溜出去玩玩，完绯心下窃喜，暗自嘀咕，太子殿下真仗义，这身男装还是去年向他求来的，本来还有一身，却在年初偷溜出去时被抓而没收了，现下也只剩这一身了。
　　“小姐你就知足吧，有着你的那些丰功伟绩在前，要不是大小姐替你说情，夫人根本不会同意的。”挽桃又叠好几身中衣、中裙，放进一旁的榉木箱中，置于已叠好的褥裙上，接着又开始叠亵衣，听到完绯的话忍不住又道，“小姐，依奴婢看，您还是消停会吧，大小姐说得对，既然生为姑娘家就应该有姑娘家的样子，跟着太子学着舞文弄墨多好，偏偏学会了舞刀弄枪……”
　　“人生在世，就应该在天下各处留下自己脚印，成天守着庭院中的一方天地多无趣，我就想到处走走，看看这世间，再把所见所闻告诉我姐。”完绯认真说到，接着又低头拎着衣服比来比去，还是感觉短了好多，看来这一年个子长了不少，估计脚都要露出来了。
　　挽桃放好亵衣，在上轻拍了拍，转头看向扭着身子比划衣服长短的完绯，叹了口气，心道：“所以太子殿下才教您习武。”思绪却飘回了八年前坤极宫百蕴亭中……
　　女童笑语嫣然：“我不甘心困于世间谬理划与我的这一隅之地，天下之大，我愿遍留我赵完绯的足迹，领略万种风情，再统统告诉姐姐，这才不枉我为人一世。”
　　“啪！”这是完婀唯一一次向完绯动手。
　　……
　　皇宫禧传宫敏颐殿。
　　一粉面美人慵倚于软榻之上，榻旁一宫女垂首立于一旁。美人把玩着手中的竹箫，却不曾吹起。“娘娘，皇上正往我们这边来了。”一缥色宫裙的宫女从外间进来，悄声说到。
　　美人正是太子生母，懿庄妃姚氏。姚氏抬了抬眼，道：“哦？方才筱娥还说皇上正在隆和殿看奏折呢。”接着美眸一转，又笑道：“呵，正好本宫这两天也得寻个机会见皇上一面，罢，随本宫迎驾去吧。”榻前那名宫女立即上前搀扶起姚氏，路过梳妆台时，姚氏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根木簪，簪于头上。
　　“皇上驾到——”
　　“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姚氏盈盈拜下，软声道。
　　皇帝直径上前，撩起前摆坐于软榻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道：“庄妃，有段日子没来看你了，过来坐下。”
　　“是。”姚氏起身，缓步走去，坐于皇帝身旁，玉手捶了捶皇帝的肩膀，问到：“皇上可是批折子累着了？”皇帝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累倒不累，方才皇后来过，给朕按摩了好一阵才回去。”
　　姚氏月眉一挑，笑道：“皇后姐姐手巧，想来已尽解皇上之倦。”说罢看向缥裙宫女，道：“筱茗，去沏茶过来给皇上润润喉。”
　　筱茗应声退下，去准备茶水。“唔。”皇帝点点头，道：“太子快满十七了，皇后向朕提起该立太子妃了，朕觉得赵完婀年龄还小，可以再等些日子。”
　　姚氏闻言，脸上依旧带着柔柔的笑容，掩盖了心中涛涛的怒火。亓嘉窅一生下来便被皇后带走抚养，十七年来，她连与亲生儿子单独说话的机会都甚少有过，十七年来，她也不止一次从那位的手中死里逃生，可是，众人似乎都快忘了她才是皇长子的生母，是她生下了这么优秀的儿子！如今亓嘉窅到了娶妻的年纪，她赵姿盈还想着让太子妃出自她赵家，以下代皇后接着庇佑她赵家，简直是做梦！
　　“皇上真是把完婀丫头当女儿来疼呢！”姚氏嗔到：“可是皇上，窅儿已快十七了，怎么能还不娶妻呢？等太子年满十七后还没成家就不像话了，完婀年龄尚幼，可以先封了侧妃，以后再行扶正也成呀。皇上，您说是不是？”
　　皇帝沉吟了片刻，道：“也好，就依爱妃所言，先封了侧妃吧，以后可再扶正，也不算委屈了完婀丫头。”
　　“正是呢。”姚氏咯咯笑道：“如今窅儿也终于要成家了，臣妾甚感欣慰呢。不过皇上，太子好像与妹妹完绯更为亲近些，不知选了……”
　　“朕心里有数！”皇帝蹙额打断了姚氏的话，道：“大昀的皇后就得是这个样子，身为帝储岂能任性！”
　　姚氏一惊，低声道了句是，不再多言。这时筱茗端来茶，泡的是六安瓜片，皇帝较为偏爱的茶。姚氏端起茶，递给皇帝，皇帝接来喝了一口，淡淡道：“完绯性子太活泼，又有些任性使气，不适合伴于太子左右。不过你与窅儿接触甚少，对他的喜恶倒是清楚！”扫了一眼姚氏，皇帝眼中有莫名的光芒闪过。不待其回话，轻咳一声，又言道：“你素来奢华，怎么今日戴了了根木簪子，嗯？”筱茗伸手接过茶盏，退至一旁。
　　姚氏稍怔，继而娇笑道：“这是臣妾的侄女送给臣妾的，臣妾说担心头发会渐渐白去，那孩子便亲自刻了一根檀绿木簪子送予我，还说，长期佩戴能得檀木灵气庇佑，对身体也很是不错。”言罢摸了摸头上的木簪，抚媚笑言：“皇上，好看么？”
　　“唔，朕的庄妃一向都很好看。”皇帝随意应下，手指叩了叩软榻上的缎面，说到：“这侧妃，宜双不宜单，听说姚开有个女儿已至镖梅之年，不如也一同许给太子罢。”
　　姚氏娇声应是，只道太子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