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千灯》长门九娘

3、第二章 及笄万人礼，轻抚檀木簪

　　完婀等人莲步轻移，缓缓朝前厅走去，为着这及笄大礼，完婀也着意打扮了一番，栀子色刻丝水芙蓉浣花锦曲裾，腰系萱草黄莲花纹双花结带，肤似皎月，柳眉如烟，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美如天人。再看完绯，秋香色水纹玉锦交领褥裙，外着珊瑚红弹墨蝶纹单罗纱对襟半臂，虽不施脂粉，但容貌秀丽，眼中透着灵动，柳眉轻挑，目光游动于乐声之处，听着秦妈与完婀话着家常。二人一头乌丝都只系着发带，一个是鹅黄色如意纹发带，一个是杏色云纹发带，三千青丝随着步子轻微摇晃着，挽桃与今香跟在身后小声的讨论着去搭人手时的所见所闻，说到兴起处还不忘捂嘴笑着。
　　皇宫隆和殿。
　　龙椅上，皇帝斜靠着椅背看着手中的文章，厚厚的不下七八张纸的样子，这是赵庭康前不久外出时遇见一批蝗灾难民后，有感而发写下的一篇文章，名为《困饿》。该篇抒发了他对种种天灾的憎恶之情，也倾吐了他对灾民的深切同情，更表达了他对未来民乐少灾的憧憬之情，言辞恳切，感人肺腑。
　　皇帝眼半惺忪，却一字不漏的看完了整篇文章，太监总管刘聪吉躬身端来热茶，悄悄放置在皇帝左手边不远处，再蹑手蹑脚的退至一旁。这时一个青衣太监进来，叩首道；“禀皇上，丞相大人求见。”
　　皇帝眼角动了动，放下手中这一沓纸，道：“叫他进来。”许久没开口，声音竟有些嘶哑，刘聪吉连忙上前将茶杯向前移了移，皇帝瞥了一眼，随手端起，右手揭开茶盖，闻了闻茶香，抿嘴喝下。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中年男子已至殿中，撩起前摆，跪下叩首道。
　　“唔。”皇帝拿着茶盖随意挥了挥，接着再抿了口茶，才把茶杯放下，又淡淡说了句：“听说施国的君王前不久驾崩了。”
　　中年男子站起身来，躬身回到：“回皇上，今儿个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了，施国的君王是近两个月前坠马而死，去的突然，遗言都不曾留下，如今施国内斗的厉害，再过几日便会有施国皇子们的人前来寻求皇朝的帮助。”稍作停顿，望向皇帝，进言道：“皇上，不如乘此机会为国库来个锦上添花……”言未尽言，只细细揣摩着皇帝神色。
　　“唔。”皇帝手指叩了叩桌上那沓纸，发出些细碎的声响，眼神扫向手下的纸张，嘴角倒勾起笑意，道：“赵家那姊妹俩倒真是对福星了，及笄礼当天也有好消息传来。”
　　中年男子面色恭敬，眼神却透露着沉思，该人乃是大昀朝的丞相，姚开，只是当朝皇帝本是臣子谋反当的皇帝，上位后对朝臣戒心很重，众臣手中权势甚微，即使是身为丞相的姚开，也还比不过御史赵庭康。此时听到皇帝所言，姚开眼珠一转，脸上带起忠厚的笑容，笑呵呵道：“皇上说的是，众臣也都说赵大人福气好哇，有这么对吉祥的女儿，呵呵，今天双生女的及笄大礼，众臣的夫人们都赶过去见礼了，微臣的贱内也一大早就挑好礼巴巴儿的见礼去了。”
　　皇帝看了姚开一会，才转开眼神，嘴角浮起，道；“赵庭康是不错，朕还挺喜欢完婀这孩子的，小小年纪知书达理，比朕的女儿乖巧多了。”
　　“呵呵，赵完婀倒比她妹妹更像赵大人些，文才好，传言赵大人前些日子写了一篇《困饿》，臣听说《困饿》一文笔酣墨饱，璧坐玑驰，在文人儒士中倍受推崇，臣也正准备抄录一份拜读拜读。”姚开躬身接道。
　　刘聪吉又换来一杯热茶，皇帝轻叩了叩桌子，端起茶小茗，温度正好。听姚开说完后，皇帝面无表情道：“赵庭康文采是不错。”接着一口喝下剩下的茶，搁置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赵府正厅前院。
　　一张草席铺于地上，草席上放有蒲团两张，梨花木刻祥云纹的香案静放在草席一侧，香案上摆有一个鎏金回纹的香炉，炉中燃着三炷香。香案左右两侧摆放着座椅，主人席位左前方置桌椅，赵府总管丁叔手托托盘立于一旁，托盘上放着两支金累丝扭珠镶翠的簪子，用红缎垫着，旁边还有手捧铜镜、百花水、木樨头油的侍女三两人。众宾客此时陆续从正厅中走出，言笑晏晏，纷纷就坐。不远处有奏乐者数人，皆席地而坐，丝竹之声不绝。
　　绕过廊子，完绯远远看去，人还真不少，女人尤其多，看着穿着打扮都贵气得很，想必大多都是前来观礼当宾众的夫人们，府中各位姨娘也都到齐了，弟弟妹妹们也都在。不过，那道身影是……
　　完绯皱了皱眉，道：“看这架势，待会定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些。”
　　“别闹，我跟你说的你可都记着了？及笄礼是大礼，可别出什么差错，将来嫁出去会被婆家扯着短处的。”完婀转过头来细细叮嘱道。
　　“知道了。”完绯吐了吐舌头，看姐姐现在就为着以后出嫁做打算，心里的确不是滋味。
　　“你呀，总是不让我放心。”完婀嗔怪道，“你记性本极好，但是不上心的东西总是不愿上心，待会要是忘了，就跟着我做，总之不能出错，否则，看我怎么罚你。”
　　完绯头一歪，靠在完婀肩窝中，抱住完婀的腰晃了晃，娇声道：“是，小的遵命！”
　　完婀抿嘴一笑，秦妈却连忙拉开完绯，说：“二小姐，这头发还没上头油，容易乱着呢。”完绯俏皮一笑，与完婀并肩走去。
　　挽桃看着两人，再看了一眼今香，垂下头去，暗暗叹了一口气，过了及笄礼，离婚期也不远了。
　　场中，萧姨娘为及笄礼赞礼之人，现下正在向众人行揖礼，秦妈领着完婀二人绕到花园从侧门进入正厅等候，完绯向外望去，竟看到了太子，此时太子也正往厅里瞅去，可惜光线较暗，只能隐隐看见几道身影。完绯眨眨眼，嘴角微翘。
　　一青衣丫鬟跑去场中给郑氏回话，郑氏朝萧姨娘颔首，萧姨娘清了清嗓子，乐声渐止，各宾客亦安静下来，萧姨娘唱礼到：“婴六合所赐，父母以育，蒙国恩族惠，女之及笄，长之成人。幼以往熟，今至待年，则恪懿聿彰，至诚至孝，秉德光祖。此，予礼昭成，乐起！”
　　顷刻间又忙碌了起来，为完婀完绯理妆的是祖母粱老夫人，很慈祥的一个妇人，给二人开脸、润发，最后与府夫人郑氏一起为其二人挽髻、簪笄。完绯趁着挽髻之时脸上得空，朝太子瞟去，太子浓眉皓目，十七之龄，温润儒雅，已显稳重。此时太子嘴角扬起恰当的笑容，坐在宾客席上，虽然身边尽是众臣夫人，却也不显尴尬。
　　皇后时常召完婀完绯二人进宫教□□也是由皇后带大，那时太子还未成太子，三人从幼时便一同玩耍，直至成人，因此三人感情甚好。及笄之礼外来男子本不该参加，只是这次太子是奉皇后之命前来观礼，代表着皇后的心意，因此也入了宾客席。
　　簪好笄子，再端着恭敬的表情拜了三拜，完绯跟着完婀一板一眼做得毫无破绽。太子端起茶托，低头茗茶时借着茶盖遮掩，冲完绯使了个眼色，完绯蹙眉欲与其对口语时胳膊被完婀撞了一下，立即回过神来做恭谨状，念着训词的郑氏向其投来不满的眼光，完绯再低低头，充当没看见。
　　“……兴寐昕夕，淑慎加持，言行温庄，恭俭谦厚。”完绯再看太子一眼，发现这厮眼里正带着笑，于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太子眼里的笑意却更猖狂了。“……奉德克私，言式前训，力威仪焉，持重复申，尔等遵之。”
　　“儿遵教义，当夙夜以则。”二人同声应到。
　　接着二人向众人揖谢行礼，赵庭康起身宣布礼毕，向观礼者致谢词。原本应该在及笄礼之时取字的，只因去年皇帝皇后兴起，提前赐了字，于是及笄时便省去了这一程序。郑氏让今香和挽桃跟着清点礼品去了，由两个青衣丫鬟伺候着完婀完绯二人回去后堂。
　　“大小姐、二小姐！”一青衣小太监追上前来。完婀完绯转身看去，是太子身边的小从子。
　　小从子跑上前来掏出两个红木盒子，一个刻着芍药，一个雕着兰花。“二位小姐，这是殿下先前答应的礼，着奴才送过来。”小从子说罢准备讲盒子交由二人。
　　完绯见状，当下尔雅一笑，温婉道：“绯儿玩笑一句，不想殿下还记得，烦请公公代我二人谢过殿下。”
　　一个丫鬟走上前伸出手来收礼，小从子却愣了一下攥紧了盒子没放手，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瞄了几遍，又往两个丫鬟瞅去，眼珠左右转了几遍，脑袋上已经冒出细细的汗珠，迟疑着说到：“呃……这个……挽桃姑娘和今香姑娘呢”
　　“嗯？母亲唤她们打下手去了，怎么，是否殿下还有吩咐？”完绯做疑惑状，轻言到。
　　小从子看了看完绯，又看了看完婀，嗫嚅着道：“这个……殿下说了，不能送错了……”
　　完婀捂嘴一笑，点了点完绯的额头：“绯儿淘气！”两个丫鬟也捂嘴咯咯笑个不停，小从子干笑两声，看着两人，心中犯着嘀咕。
　　“好了，绯儿你就别捉弄从公公了，从公公，给我罢。”小从子仍半信半疑，但也只得把雕着兰花的盒子交由完婀，完绯撇嘴笑笑，从小从子手里抽走了刻着芍药的木盒。
　　完婀睨了低头打量木盒的完绯一眼，再瞥向完绯手中的木盒，丹唇勾起一丝揶揄的笑，眼中却是喜意，摇摇头没有说话。
　　小从子因太子不好久留，送了礼便告辞离去。完绯回到自己房中，打开木盒，只见其中是一根木簪，簪下垫着一块乳色银绣云纹彩晕锦，整齐叠好。簪子是小叶紫檀木的，做工很是精细，簪头是凤衔珠的样式，简单却不失优雅。完绯拿起簪子，触手温润，不似金银冰凉，对着铜镜朝头上比划比划，不禁浅浅一笑，嘴上嘟囔道：“堂堂太子居然只送跟木簪子，寒碜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