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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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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如水。
胭脂楼依旧灯火通明,姑娘们和客人们的调笑打趣声不减分毫。
后院里有一座破落小院,井栏边放着木桶。阿七将皂角抹在衣服上拼命的搓洗,汲了水然后用衣杵捶洗衣物,手指都快要磨出鲜嫩的皮,面前的小山依旧没有减少的迹象。
小脑袋懊恼的垂下去,更深露重,夜风吹来,她穿的本身便就单薄,此刻冷的不禁环住自己的全身,下巴磕在膝上。
阿淙明天便要去征军,而她现在又不能出去见他。看着面前这么多衣服,她心里莫名的难过,鼻子一酸,差点要哭出来。
“喂,罚你在这里洗衣服,你却在这里发呆偷懒。”
黑夜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男声,她吓得从地上站起“谁?!”
想到平日里阿淙对她说的那些妖魔鬼怪,她的背脊硬生生的渗出细密的冷汗。
突然,她的背后被人狠狠拍了一下!
“啊——”
风声鹤唳,四周漆黑,她几乎要尖叫出声,却被一双手给捂住了。
“长的丑,还这么不禁吓。”那人在她背后低低的笑着,有着戏谑。
阿七背对着他,见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但他捂住她的嘴巴手指是温热的,想来也不是什么鬼怪,这才稍微安了心。
“你是谁?”知道对方是个“人”后,她也没有那么害怕了,胆子也稍微大了许多,对那人说道。
“当然是——”那人拖长嗓音“来吓你的鬼。”
“你明明是人,还装作鬼来吓我,待我告诉妈妈你肯定会被当成贼给捉起来。”
“是吗?”那人的声音如同夜色下的井水清透,许是带了些戏谑,阿七竟奇异的觉得这个人对她并没有恶意“今天是谁被罚到后院洗衣服一天不许吃饭。”
阿七面色微窘,原来今天发生的都被这个人看见了。
“我没有偷懒,我就是洗累了要休息一下!”她的语气凶巴巴的。
白子言倒是没想到上午看见的这个丑丫头有这般凶悍的脾气,像只倔强的小兽,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撩开皮肤狠狠的在上面咬上一口,不过,比那些莺莺燕燕看的要舒爽许多。
“你是想去找你那个伙伴对不对?”
他的周身在夜色朦胧的月光中仿佛发出微光,唇角上扬。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鬼。”
白子言轻笑,眸里也沾上了笑意。
“鬼是没有影子,手指也没有温度的。”阿七一语戳破他的骗术。
“没想到你不笨啊。”
“你才笨!”
阿七涨红了脸颊,手指因为搓洗衣服流出血来,她下意识的用衣袖角去擦。
“丑丫头,你的手流血了。”白子言见她用手拭着衣角隐隐有暗红色的血迹,当下明了,伸手将她的受伤的手指放在自己的掌心“才洗了这么一点就受伤了,要是全部洗完的话这只手大概也是要废掉了。”
他说话的语气沉稳柔和,跟平日里那些说话颐指气使的人并不一样,阿七看着他将自己的手包上布条,心里暖暖的,除了阿淙,从来都没有这样对她好。
白子言只是看到这个丑丫头小小年纪便在这青楼里受人欺负,如今又要洗这么多衣服,心下不忍,哪里想到这个丑丫头的心里已经把他划分为好人的一类。若他知道,定然是要嘲笑这丑丫头的。
等他包扎完,阿七才想起那一盆堆成山的衣服,急急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不用包扎的,我还要洗衣服。”
阿七身子瘦小,只及到他的肩膀,面容脏兮兮的,两只眼睛却是如同玛瑙般乌黑,有淡淡的月光潋着光华在她的瞳孔里。
“不想要你的手了?”
白子言故意打趣问她。
“妈妈会惩罚的。”
阿七并没有答上他的话,但他却是听懂了。
“你家人呢?”白子言顺势坐在井栏的旁边的石阶上,他一身白袍实在与这破落的小院格格不入“这么小的年纪便被买入青楼,他们肯定不喜欢你。”白子言故意这样说道。
他只是想看看这个丑丫头的反应,没想到这个丑丫头眼眶都变得通红。
“我没有家人。”阿七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黯然起来,有种孤零零的脆弱无助“我被是这里的妈妈骗进来的。”
“你不是还有一个伙伴吗?”白子言倒没有觉得她多可怜,从身后变戏法一样宝出一坛酒,取出木塞便往嘴里倒“他怎么不管你的死活。”
酒香清冽,气短胆寒,直直地刺入阿七的鼻腔,她用衣袖掩住口鼻,脏兮兮的小脸也被擦去了一些污渍“要赎金才能离开这里的。”
“也对,看你这个样子也是个乞儿,你的那个伙伴大概也是乞儿吧。”白子言说的漫不经心,有酒水洒出来,月光下晶莹透亮。
“他不是乞儿,他是要当将军的人!”
“将军?”他嗤笑“一个乞儿,要想当将军谈何容易。”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阿七涨红了脸,她最不喜欢别人用这样的语气说阿淙,可是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们都对阿淙刮目相看“你要是认识他,就一定相信他可以。”
她说的笃定,夜色雾霭中,双眸晶亮异常。
“你倒是对他有信心的很。”
“他将来是要建功立业的人。”阿七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有细碎满足的笑意,可是渐渐的又变得黯然“可是,他明天就要去征军了。”
“你很想见他。”
之前一开始他吓她的时候就说过这句话。
“恩。”阿七点点头,眼睛里掩饰不住黯然的神色“可是妈妈他们不让我出去。”
“他若是真的把你放在心里,怎么不自己过来找你。”
白子言又是饮下酒水,唇角勾笑的弧度有些嘲弄。
阿七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对阿淙却有坚定的信任“他不来找我,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男人是这世上最薄情寡义的东西,他们说的话你也信?”
白子言嗤笑她的天真,就算将来她那个伙伴真的当上了将军,也不见得还会记得这个叫阿七的乞儿。
“那你也是男人。”
“………………”
本来举在空中的酒坛稍歇停顿,许是没想到这个丑丫头竟然也会这般伶俐反驳他的话。
“我和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
他是修仙的人,怎么可能会和他们一样,笑话!
“有什么不一样?”万籁俱寂 ,月明星稀,他的面容看的并不真切,像是笼了一层薄雾,阿七第一次这样对一件事情追根究底,也不管那些还没有洗完的衣服“男人不就是和女人不一样吗?”
白子言几乎要被酒水呛住。
头一回,他有种哑口无言的冲动。
“你不是要见你的那个伙伴吗,议论这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果然——
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黯淡下来。
“我有个方法能让你见到他。”白子言的眸里满是狡黠的笑意,酒坛被他放在一旁,说出来的话里却浅浅的腻着酒水的醇香。
“真的?”阿七的眼睛霎那间变得流光溢彩,像极了小孩子得不到糖果又突然被大人允诺的兴奋“你可以让我见到阿淙?”
“你不信?”他眯起眼睛。
“我信,当然相信!”他刚才出现的时候就是无影无踪,肯定是个厉害的人,阿七开心极了“那我现在就去见阿淙。”
她正站起身,却被身后的一双手拉出了衣袖。
白子言笑意慵懒,见她回头看他,指了指头顶上的苍穹“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
阿七摇头。
“子时。”他扬头故作思考“这个时辰,适合毛贼出窝。”
“可你答应可以让我见到她的。”阿七急的快要哭出来。
“可是我没答应你现在见到他。”他重新抓起酒坛,青丝洒在白袍,领口衣襟的地方微微的松开“五十年后见到他,这也算。”
满腔欣喜突然被冷水淋下,阿七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转身重新拿起皂角继续搓洗衣服,刚刚被包扎好的伤口又被浸湿,有暗红的血迹。
“喂,生气了?”
“…………….”
没有声音回应他。
“真的生气了?”
“………………”
还是没有声音回应他。
白子言摸摸鼻尖,看来这个丑丫头真的是生气了。
“好,我答应你现在可以见到他。”
话音未落,她便已极快的速度转过身“真的?”
白子言肯定的点了点头,用最真诚的眼睛看着她“比金子还真。”
“那你现在就带我去见他。”
“好,不过——”他突然转折拖长了语气。
阿七凝气,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反悔的话。
白子言见她这副小心翼翼防备的样子,蓦然笑了“我又不是会吃人的妖怪,你这么防备看着我做什么。”
“我怕你反悔。”
她说的又急又快。
倒真是个没有心机的丑丫头,只不过将来等她长大会不会也如这世人一样沾染污浊的丑恶。
他有心逗她。
“你将这酒坛里的酒全部喝光,我就带你去见他怎么样?”
说完将喝剩下的酒坛放在她的面前,带着几分诱拐的蛊惑。
“全部喝光,你就可以见你的那个伙伴。”
阿七皱眉,这味道她并不喜欢,刺鼻的要命,可是偏偏胭脂楼里的姑娘和客人们都喜欢。
“很难喝。”
“这样啊。”他佯装收回酒坛“那我答应你可以见到他也不用算数了。”
“我喝!”阿七生怕他真的反悔,急忙将他顺势收回的酒坛抢到自己的怀里,酒坛因为她的用力从酒颈溅出洒湿她的脏兮兮的衣服。
她也不管,径自仰起头狠狠的灌了一口,火辣辣的液体顺着她的喉咙穿过胃里,像灼烧的火球在肚子里翻滚,又疼又难受。
“喝的这么猛。”
白子言啧啧道。
“你答应我的,只要我喝光就带我去见阿淙。”阿七的头晕乎乎的,口腔里也是辛辣的气息,真的好难喝,难喝到她想吐出来。
可是,她要见阿淙。
“那是自然。”
“一言为定。”阿七的头越来越晕,眼前有好几个身影重叠“不许像刚才那样反悔。”
她分明醉了,可是还记着他刚才骗她的事情,毫不知觉的举起酒坛又灌了一口。
“你答应我….见…阿淙…..不许反悔…..”
白子言轻笑。“若是你醉了怎么见他。”
他这样说着,她却没了声音。
原来是已经睡着了。
他的眸色狡黠,看了看在沐浴在月色下的丑丫头,脸颊满是黑乎乎的油污,可是却还是偏偏固执的要去见她口中所谓的那个小伙伴。
“丑丫头,我都说过了,他若是真的将你放在心里,又怎么会不来见你。”
“………………..”
她哪里还会会带他的话,轻声打酣睡的香甜,毫无顾忌这里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笑意愈发轻佻“真是个笨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