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仙骨》徐超群

5、第五章

　　阿七是在一阵叫嚣的鸟鸣中醒来的。
　　她睡眼惺忪，脑袋一阵懵痛，还有点晕乎乎的。
　　晨光熹微，雾气茫茫，昨晚洗的衣服还在旁边。
　　薄薄衣服下贴着冰冷略有湿意的石阶，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不对，昨晚那个人答应她只要喝光那些酒就可以见到阿淙，
　　可是，这里分明还是在后院里。
　　根本就没有阿淙。
　　她惊的从石阶上爬起来。
　　小小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许是想不到那个人竟然又骗她。
　　天际的红日像火烧灼热的光渐渐升起，她见不到阿淙了，他已经走了！
　　突然间，她讨厌极了那个出现的莫名其妙的人，要不是他骗她喝了那么多酒，她不会睡到现在才醒来。
　　也不管那么多衣服还没洗完，她跌跌撞撞的跑去前堂，却不料撞上了人。
　　“是你？”
　　阿七被撞的鼻子发疼，听到声音抬起头，那女子竟然是漠颜儿。
　　“原来是被罚在这里洗衣服。”她看着阿七身后木桶里堆成山的衣服，高脚花鞋踩过细碎的泥土，粉色素带束的纤背挺直，有少女般轻盈活跃的姿态带着几分倨傲“昨晚一夜都没有洗完，看来……”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只是笑着看她。
　　阿七顾不得这些，漠颜儿与她不同，可以自由出入胭脂楼，那官府征军的事情她肯定知道一些的。
　　于是也不管脏了她的衣裙，死死抓住她的衣袖，乌黑的眼珠还含着泪，那模样无疑让她脏兮兮的小脸变的像只黑猫一样难看“漠姐姐，官府征兵的队伍现在还在城堰阳城里吗？”
　　“问这个做什么，你还是赶紧想想这么多衣服没洗怎么跟妈妈交代吧。”漠颜儿的声音不像昨日在大堂那般婉转清脆，听到那一声漠姐姐的时候唇边隐隐带着讥笑。
　　阿七也不在意，声音焦急的快要哭出来“我有一个伙伴也在征军的队伍里。”
　　“你是想去见他。”见阿七亟不可待的点头，漠颜儿唇瓣微启，带着恶作剧的笑意“可是，征军的队伍昨晚就已经出城了呢。”
　　什么？！
　　阿七的手蓦然松开漠颜儿的衣袖，眼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看来你那位伙伴没有告诉你？”漠颜儿轻笑，雾气渐渐散去，灼热光华散落大地，挽好发髻上插着的珠花也沾上金黄的光边“只有你这个笨蛋才会想着在他临行前见上一面，他若是心里真的有你这个伙伴的话，那他怎么不来见你。”

　　和昨晚那个人说出的话如出一辙。

　　阿七的神色黯了黯。
　　“阿淙他对我很好的。”
　　“那也是在进胭脂楼之前，”漠颜儿的眼睛在她身上扫了几下“指不定是怀着娶你当媳妇的心思，如若不然，谁还会愿意嫁给他那样一个乞儿。”
　　语气里不乏挖苦。
　　“如今你进了胭脂楼，哪怕是这里最下等的丫鬟，可你走出这门，别人的唾沫星子就能将你淹死。”
　　阿七觉得全身都开始脱力，不是她说的那样的，可是手指都泛着冰冷，阿淙真的是因为她进了胭脂楼才不想见她的吗？
　　他嫌弃她。
　　这个念头从她的脑海里蹦出来，就像是恶心的苍蝇，怎么都挥不走。
　　不会的……
　　阿淙不是那样的人。

　　漠颜儿也才十二岁的年纪，比阿七年长一岁，说出的话却是字字崩析，素带拖迤着旋转的弧度转身离开了小院。
　　她只是顺路经过这儿，对阿七并不上心，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要等，等睿王和他的军队经过堰阳城。
　　机会只有一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是那个人教她的。

　　阿七终是没有见到阿淙，神色黯然了许久一段时间，那天衣服没有洗完妈妈也没有罚她，反而将她调到柳胭的身边做了贴身丫鬟。

　　不明白妈妈怎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好，但不用去后院做那些粗重繁琐的活，阿七自然是雀跃开心的。

　　翠冰却是快要咬碎了牙齿。

　　朦胧妖娆的红色纱幕里，隐约看见女子白皙细腻的肌肤，乌发交缠肩头，精致檀木桌上鼎中烟气袅袅，沉香暗涌。
　　“阿七，更衣。”
　　慵懒甜腻，似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纱幕里多出一个瘦小的身形，头上梳着包子头，那便是最近受柳胭欢喜的阿七。

　　翠冰守在纱幕外，手指攥住袖口，这在以往都是她做的事情，如今这个丑丫头一来，便都成她做的事情。
　　她也曾想找小姐问个明白，可偏生小姐对她着实冷淡的很，也不计阿七笨手笨脚，反而赏了她不少东西。
　　这让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柳胭已经穿好了丝质收腰红裙，细腻白皙的肩膀裸露在外，一头乌发用水晶簪子随意挽成发髻，昏黄模糊铜镜里映照着美艳的面孔。
　　阿七在一旁翻着妆奁匣，取过眉石和扣脂递到柳胭的手里。
　　她不会梳妆打扮，也不会梳漂亮的发髻，是以便由柳胭亲自为自己梳妆。

　　“小姐真漂亮。”
　　阿七看她执手眉石沿着眉细细描着，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美艳与媚色。
　　柳胭生的本就美丽，浸过口脂的嫣红唇瓣勾起妖媚的弧度，额间被她点上朱红“你这丫头，嘴倒是甜的很。”
　　女为悦已者容，美丽的女人更是如此。
　　“小姐本来就很漂亮。”
　　阿七替她梳着发髻后稍，铜镜也隐隐倒出她的脸，洗净了污垢，也算清秀讨巧的丫头。
　　她心思本就单纯，所以倒也讨柳胭的喜欢。

　　翠冰被彻底冷落在一旁。

　　“漂亮又有什么用，剩蕊残葩，人老珠黄后又有谁还会再看一眼。”
　　柳胭看着镜中的容颜，忽而吃吃的笑了，齿若编贝“男人是这世上最薄情的东西，可悲的是女人却必须要倚靠他们生存。”
　　阿七并不懂什么是薄情，虽然那个陌生人那晚也这样和她说过。
　　她乖乖静立在一旁。

　　翠冰眼睛却是突然一亮。
　　“小姐，听说睿王这几日便要到堰阳城了。”
　　描着眉的手停在半空中，随即又细细的描着。
　　“从哪听来的消息。”
　　“昨日几个衙役们在这里吃酒，正说着这几日睿王的军队快要抵至堰阳城，上面吩咐下来要好好为他们接风洗尘，恰好被我听到了。”翠冰回答的乖巧。
　　“过几日便是花灯会，这也巧了。”指甲上鲜红的豆蔻衬着眉石愈发墨般沉郁，触目惊心。
　　翠冰见小姐终于对她露出了好脸色，面上几分得意“挥动千军万马厮杀战场必定是血性男儿，小姐丽质天成，那睿王见了小姐自然是要收进府里做侧王妃的。”
　　阿七上次便是因为柳胭存了做侧王妃的心思笑了出来才没有如愿见到阿淙，此刻听翠冰这样肆无忌惮，却再也没有笑的意思。
　　“我若是做了侧王妃，你们俩便是我的贴身丫鬟。”柳胭笑的艳若桃花，媚色暗生，跟刚才的哀怨判若两人“只要你们忠心耿耿，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们的。”
　　“翠冰不求什么，只求能一直呆在小姐身边伺候着。”翠冰作辑，模样甚是乖巧。
　　许是这几日冷落了翠冰，柳胭的脸色好了许多“你待会去金丝坊给我挑件上眼的衣服，珠钗首饰也挑几件”眼光及过妆奁“这些都看腻了，换点新鲜的装衬，心情也好些。”
　　翠冰何等精明，自然识得柳胭的意思“小姐姿容不俗，若是精心妆点，便似那天仙下凡。”
　　“天上神仙的姿容岂是我们凡人可以窥见的，你这丫头又乱说胡话哄我开心。”取出腮粉抹在脸颊，那红晕衬得肌肤愈发水灵娇嫩，看的出来她的心情是极好的“你且去照我的吩咐去金丝坊吧，阿七在这里伺候着就够了。”
　　“是。”
　　翠冰应声退下，目光含笑看了一眼，轻扯唇瓣，退了出去。

　　屋内便只剩下柳胭和阿七。
　　檀木桌上的鼎中沉香幽幽的萦绕。

　　柳胭站起身，那丝质红裙逶迤在身后，暗涌着沉香，妖娆美丽。
　　阿七匆匆的跟在她的身后。
　　她却被阿七这番举动逗笑了“阿七，你不必看到我走到哪就跟到哪。”
　　“可是我要伺候小姐的。”阿七脸颊红扑扑的，扎着两个包子头看起来是从年画里走下来的童子。
　　“有什么事情我会吩咐你的。”相对于翠冰，柳胭是打心眼喜欢阿七的，翠冰聪慧能干，但心思城府极重，阿七不同，虽愚笨了点，但心眼却是单纯干净的“无事你也可以出胭脂楼到街上去看看。”
　　“真的可以吗？”阿七听到柳胭这番话，乌黑的眼睛眨呀眨的有了晶亮的光“可是妈妈不让我走出胭脂楼。”
　　“不碍事，寻个机会我跟她说下。”
　　“谢谢小姐。”阿七雀跃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之前柳胭小姐存了做侧王妃的心思偷笑的举动羞愧不已，小姐是这样善良美丽的女子，那个睿王既然那么厉害，那么应该也不会计较小姐是胭脂楼出身的吧。
　　她只顾着想着这些，却没注意到柳胭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