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螺姑娘》老梦

16、第十六节

　　玉龙回到家跟父母交待了弟弟的事情。父亲的心情倒是豁然了，但母亲仍忧心忡忡，毕竟玉玦是家中独子，自然更加宠爱些。
　　转眼到了农历二月，山上的茶树都发了芽，青翠娇嫩。大家又开始忙着采雨前茶。
　　玉龙每日都和村里的姐妹姑嫂们，早早就去里长的茶园忙了起来。一忙起来，玉龙都半个月没顾得上去看弟弟。
　　这天一大早，玉龙和香嫂、凤嫂一起去岭上摘茶叶，到了日上三竿，茶园的妇女就下了坡聚拢的坐在在一起，吃这自己家带来的干粮。
　　玉龙和凤嫂比较要好，坐在了人群边上。两人拿着白馒头吃着，凤嫂还带了自己腌的咸菜，递给了玉龙，玉龙将自家的萝卜干分了一半给她。大家边吃边嘻闹着，渴了就将自己储水的陶罐拿出来喝上几口。
　　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却远远见到里长带了一群人过来了。里长走近了，大声说道：“各位弟媳侄女们，这是咱么县上佟广号的少东家，今年的雨前茶，他们一并收购了，今天是来看看我们茶树的优劣，估估价的。大伙儿吃完了，就快忙起来吧。别在这里偷懒，让别人看了笑话。”
　　一位大嗓门的大婶忙叫道：“哎，我说里长，我们这儿谁偷懒啦？从天还没亮开始忙到这会儿，都日上三竿啦。刚歇下来吃了口馍，你就赶我们走。”
　　“对啊” 、“对啊”大伙儿都跟着起哄。
　　“佟广号的少东家”玉龙离得较远，没听太清，只觉得凤嫂捅了捅自己：“哎，玉龙，你看那不是佟家大少爷吗？”
　　玉龙这才远远望去，只见云天今天穿了一套白绸短衫、长裤，脚着黑布鞋。没了往日的少爷气派，也少了书生气，却多了几分谦和。
　　大家都吵嚷着，云天忙对里长讲：“里长切莫催促，不碍她们的事，我们只需看看茶树就是了。”
　　里长便忙领路走到茶园入口，引云天和下面这些掌柜、帮手们进去。
　　玉龙刚好坐在入口处，见他们过来了，便同凤嫂俩轻轻往边上挪了一下。凤嫂忙嘀咕着：“玉龙，你咋不打个招呼。”
　　玉龙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继续喝着水。他们走了过去。大同茶叶铺的黄掌柜看到了玉龙：“哎，这不是庞姑娘吗？”
　　玉龙只得抬起头，对他笑了笑，算是招呼。
　　云天并未停下来，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跟着里长往岭上去，进了茶园。
　　没一会儿，大伙儿歇息完了，便急忙都背起了竹篓往茶园爬去，只见香嫂快走几步追上玉龙：“哎，玉龙，你不是和那个佟少爷很熟吗？他怎么连话也没同你讲一句？”
　　玉龙笑了笑，没有说话。
　　凤嫂忙说：“哎呀，这么多人在，又尽是些嚼舌头根的，怎么讲话呀。”
　　玉龙见她俩这样讲，怕她们误会，忙争辩地澄清：“我们不过就认识，没你们想的那么熟。”
　　香嫂不依不饶：“哪有，哪有。你还记得去年，你求他收那个叫，叫什么的小姑娘去他家做丫头，还不是一求便应。”
　　凤嫂补到：“那姑娘叫萍萍。”
　　玉龙又解释：“那不过是他们家刚好缺人，正派上用场。走吧，走吧，人家是东家，我们还是干活卖力点吧。”
　　大家一起挤进了茶园，人群分散开了，很快大家都淹没在绿色里。日头升高了，天气热了起来，大家都扎上了蓝布头巾。
　　玉龙一边摘着茶叶尖尖，一边心里为刚才云天从身边走过，竟然当没看见自己生闷气：哼，还让我叫你大哥、叫你名字。怎么可能，大家本来就有天壤之别。你是有钱的东家，我不过是做工的佃户。刚才肯定是碍着面子，不乐意搭理我。在他们家那边让我叫他亲密些，不过是逗老太太开心，假惺惺的，显着自己有孝心。边想着，眼圈有些湿润。这些天，弟弟又不在家，还得惦记着他，整日里又早出晚归的忙碌着，晚上回到了，脚酸痛得走不动路。手指尖都磨出了血泡。
　　玉龙原本还想的等过几日雨前茶采好了，就歇一天，去县里看看弟弟，顺道去佟家看看老太太，顺便去看看他。这倒好，路上遇到了竟装不认识，玉龙十分气恼自己多想了这份“情谊”。
　　玉龙正沉思着，这垄茶树的另一头，只见一个人走了进来，摘了一片茶尖放在嘴里嚼了几下：“真是好茶，唇齿留香。”玉龙才从恍惚中惊醒。
　　玉龙转头去看。只见佟云天立在那头正侧脸望着自己。玉龙又惊又喜，急忙抱着篓子就跑了过去：“哎呀，你怎么生吃呀？”
　　云天看她眼圈红红的，便说：“你怎么手脚这么慢？我刚才就在这头看着呢，别人都采大半垄了，你怎么还没动静啊？”
　　玉龙刚才的胡思乱想一下跑去了爪哇国，争辩道：“我才不慢呢。我可是我们这里的采茶状元。”
　　“还说不慢，肯定是比不过人家，你看眼圈都是红的，一定是急哭了。”
　　“才不是呢，这是最近累的…起早贪黑的，不曾睡好。”玉龙又想起了诉苦的事，忙摊开手掌：“你看，你看，指尖都磨出了水泡了。”
　　云天一看，她食指和拇指上有了四五个泡，有的都磨破了，露出红红的来。云天刚想伸手去摸，却停了下来，从嘴里拿出刚才嚼的那片茶叶，已嚼的碎碎的跟粉一样。他用食指沾着，涂在了玉龙的食指上。
　　“啊，什么东西，这么恶心”玉龙忙要甩掉。
　　云天忙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要动！茶叶用口水嚼碎了，可以消炎镇痛。你先让它休息一会儿，再擦掉，就不会感染了。”
　　玉龙手腕微微挣扎了一下，云天这才想起，赶快松了她。
　　玉龙刚挣脱了云天的手，不远处就听到有人在喊：“大少爷，大少爷”云天一听，便着急要走，对玉龙说：“别担心玉玦，我昨天刚去学校看过他。…潘先生对他甚好，别担心，安心干活吧。”云天走了两步又转身说，“哦，对，还有一事，等我过些天再来讲。”
　　云天的身影埋在了茶树里。玉龙静静地立了一会儿，待茶叶末干了之后，甩掉，玉龙正欲继续去捏采茶叶，突然停在半空，随即缩回了手指，将刚才沾过云天唾沫的指头慢慢伸到嘴里微微添了一下。旋即，脸红着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