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执事/塞夏] 展现脆弱才不会错过》书空

6、新规矩（补全）

　　华丽的厅堂。
　　喧嚣的欢场。
　　衣香鬓影。
　　歌舞凌乱。
　　这些本来应该被每一个贵族深深熟悉、甚至烙印进脑海成为本能的东西，看在夏尔眼中全部都变了味道。
　　倾轧、争斗、流血、哭求这些才是贵族生活的全部真相吧？奢华的宴会，不过是一种点缀和装饰而已。
　　塞巴斯蒂安看着主人脸上冷漠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的身后，传来窃窃私语。
　　“那个是……”
　　“莉亚，没错，那个是……凡多姆海威伯爵！”
　　“就是那个很少参加舞会的凡多姆海威啊……托兰西老爷的面子还真大，居然连他都能请动。不过真的跟传闻中一样，是个非常高傲的人呢。”
　　“他身后的那个是……传说中，凡多姆海威家的万能执事？”
　　“非常好看的人呢……如果他是贵族的话，我想薇薇安会忍不住每天去他家里喝下午茶的。”
　　“讨厌，莉亚，你在说什么啊……”
　　“嘁，无聊。”夏尔不耐地皱了皱眉，“赛巴斯，我们找个僻静一点的地方吧。”
　　“是，少爷。”
　　两人正想离开，头顶忽然投射下来一片强光——
　　两人下意识抬起头，只见巨大的水晶吊灯被人全部打开，七层灯身缓缓旋转，将整个大厅都笼罩在梦幻般的灯光之中。
　　“哈哈，诸位！”
　　欢快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大笑声中，不知什么时候，金发的宴会主人在执事的陪同下出现在水晶吊灯的正下方。
　　“托兰西老爷么？”
　　“也是个小孩子啊……英国这是怎么了，真是的。”
　　说话的人回过头，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年轻的蓝衣伯爵。
　　夏尔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看向亚洛斯·托兰西。
　　虽然距离说话的人非常近，然而，托兰西的新当家和他的执事都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笑着娓娓而谈：“很高兴大家能来参加这个宴会，身为托兰西家族当家的我，亚洛斯·托兰西，感到万分荣幸。”碧绿色的眼眸闪过一丝若有若无得危险光芒，“为了让各位享受最美妙的时光、拥有一个难忘的回忆，我决定在此宣布托兰西舞会上一个新的规矩——自由交换舞伴，以及同性舞蹈！”
　　一语出，如惊石落。
　　缓缓旋转的明亮灯光下，人群的情绪明显沸腾起来。
　　“自由交换舞伴”虽然不常见，但在气氛比较热烈或是参加者关系比较亲近的情况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同性舞蹈？意思是说，绅士与绅士、女士与女士可以相拥起舞么？
　　这样的提议……真是非常新奇也非常令人期待呢。
　　别的不说……同性舞蹈的话，光是“谁扮演绅士、谁扮演小姐”这样的事，就已经足以令大家争论不休、让旁人大开眼界了吧？
　　“那么，诸位。”仿佛是为了做出表率，亚洛斯伸出手去，拉住身侧执事，“克劳德，可以陪我为大家做个示范么？”
　　金瞳的执事微微低头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不发一语。
　　“哈哈，诸位，今晚就当做是享受之夜吧……只有今晚，即使是执事，也被允许与主人共舞。”亚洛斯笑着，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低声，“克劳德……”
　　“是，殿下。”克劳德眼神深黯，微微侧首，带着主人轻轻起舞。
　　主人做出了表率，客人自然不甘落后，整个舞厅气氛比方才热烈了不知多少倍。
　　然而，穿过喧闹的人群，亚洛斯碧色的眼睛始终毫不松懈地紧盯着角落里一高一低两个身影。
　　身侧与他共舞的执事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低下头，眼中闪过得意的光芒。
　　夏尔，塞巴斯蒂安……这个新规则可是特地为你们制定的呢。
　　好好享受吧，恶魔。

　　灯光所能笼罩的最阴暗的角落，另一位执事回望过去，微微地笑起来。
　　不管你们到底是什么用意，这次，都要感谢你们。能让我，再与主人，共舞一曲。
　　“走吧，赛巴斯。”夏尔也注意到了另一边的情况，看了身边的执事一眼，倨傲地说，“这不就是他们的目的么？”
　　“呃？”
　　还来不及答话，塞巴斯蒂安便猝不及防地被看起来心情格外好的小主人拖下了舞池。
　　“那么，少爷。”塞巴斯蒂安愣了一下，很快恢复过来，“恕我冒昧，不过以您的身高……只能做我的女伴了吧。”
　　“罗嗦。”夏尔脸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蓝眸流转，忽然低下头，狠狠地踩了执事一脚。
　　“哎呀哎呀，真的有点痛呢。”塞巴斯蒂安笑起来，轻轻揽住夏尔的腰。
　　年轻伯爵的礼服质地名贵，光滑挺括，再加上夏尔习惯性地将腰身挺得笔直，揽上去完全是跟搂着女性完全不同的触感。
　　像是怀抱着开在悬崖边的白玫瑰，用尖利的刺维护最后的矜贵。
　　不知为什么，那样明晰的触感让塞巴斯蒂安心里一痛。
　　少爷……少爷啊。
　　执事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让少年的侧脸贴上自己的胸膛。

　　为什么，还是这么冷呢？
　　夏尔身体僵硬，只有脸颊所靠的部分以外的柔软。
　　塞巴斯蒂安，如果没有契约……你，我真的可以相信、可以依赖么？
　　为什么，我觉得这就像我那年在冲天大火的高温下无所依靠的倚着的石墙……
　　是一样的冰凉。

　　“看，老爷。”金瞳的执事皱起眉，低声对怀中旋转起舞的主人说：“您去拉开那个少爷，我对付那名执事。”
　　“呐，克劳德。”亚洛斯眼神一黯，“不是说好一曲过后么？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跳一次舞？”
　　“老爷，这是很难得的机会，现在这样的距离……”
　　“够了，克劳德！”亚洛斯心里一紧，不管不顾地喊出来，随即立刻噤声。
　　然而他碧色的双眼，依然固执地停留在金色的眼眸之前。
　　“老爷。”克劳德面无表情地抬高手臂配合乐曲，“如果共舞一曲是您的愿望，我会办到。”
　　“克劳德……”身着深红色礼服的亚洛斯低下头，手指痉挛地抓紧执事的黑色礼服，“不要离开我。我求求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求求你……。”
　　说到最后，少年的声音居然隐隐带上了压抑的哭腔。
　　克劳德低下头看了一眼怀中少年明媚的金色头发，忍不住叹了口气。
　　算了，现在，暂且由他吧。

　　一曲终聊，舞厅中爆发出热烈的交谈声，很多人还沉浸在方才的气氛中。
　　然而……有些事要发生了。

　　有些事要发生了呢。
　　跟随着第二支舞曲的旋律慢慢起舞的夏尔皱起了眉，心中升腾出一种奇怪的预感。说不上是危险，还是期待。
　　“塞巴斯蒂安先生——”
　　“凡多姆海威伯爵——”
　　“能与您共舞一曲么？”
　　相拥起舞的两人豁然回头。
　　眼中只有，梦幻般的灯光下，温雅微笑着的黑衣执事，以及，金发少年。

　　塞巴斯蒂安的瞳孔蓦地缩小，如同毒蛇的尖牙，虽然脸上仍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手指却是下意识地扣紧了夏尔的手。
　　夏尔看了他一眼，嘴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松开了他的手。
　　“夏尔·凡多姆海威伯爵。”亚洛斯不失时机地一把将夏尔的手抓过，紧紧攥在掌心，笑道：“早就想认识你了，来，我们来跳舞吧！”
　　塞巴斯蒂安手指仍然保持着虚握的形状，眼神复杂地看着两人走远。
　　金发的少年一路大笑宛如没心没肺不知人间忧愁的纯真孩童，然而看在他眼中，竟是说不出的讥讽。
　　“怎么，塞巴斯蒂安先生。”克劳德始终在留心观察他，见此情形，微微一笑,“您没有跳舞的兴致么？”
　　跟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没有兴致。
　　虽然在心里如此毒蛇地评论，表面上依旧弯起眼睛笑的优雅：“不，克劳德先生，我只是在想，您和我，谁跳女步呢？”
　　“这个嘛……”克劳德笑意更浓，“其实我有个建议。”
　　“哦？是什么？”
　　“您可以看看您和我的主人谁跳女步，再做决定。”
　　塞巴斯蒂安心里一凉，转头看去。
　　果然……那个托兰西的舞技比没有一点舞蹈细胞的夏尔强出了不知道多少倍，导致夏尔只能笨手笨脚地跟着开心地笑着的金发少年旋转，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从姿势到舞步都是个活脱脱的女式！
　　天哪……塞巴斯蒂安哀叹。
　　少爷，这次我可要被您的笨拙害死了。
　　不过，少爷啊……您手忙脚乱的样子，真是可爱的出奇。
　　——如果您不是在别人怀里。

　　“怎么样，塞巴斯蒂安先生？”克劳德好整以暇地盯着另一位执事俊美的出奇的脸孔。
　　真是美。金瞳的执事在心里赞叹道。那样的美带着某种魔性，隐秘而不洁，但是却充满了让人甘心沉沦的诱惑力。
　　真是美。
　　克劳德笑起来。
　　——但是，也真是肮脏啊。
　　不洁的恶魔。

　　“这个嘛……”塞巴斯蒂安尴尬地笑着，额头冒出了冷汗。
　　天哪，从今天起，再提起“塞巴斯蒂安”这个名字，家里拿破坏三人组恐怕不是崇敬，二十大笑吧？真是一想就接受不了。
　　灰心丧气的执事无可奈何地又去看自家主人，企图逃避这个尴尬的话题。
　　——执事腥红色的眼睛猛地睁大。
　　穿过喧嚣的人群，穿过女士帽子上装饰的玫瑰，穿过绅士领口镶着的双层蕾丝，穿过桌子上放着的红色蔷薇，穿过层层叠得的香槟塔……
　　缓缓旋转的灯光下，哪里还有那个蓝衣的少爷？

　　“哎呀哎呀。”身侧的金瞳男人无奈地笑起来。“我家老爷就是这点不好，太性急了。”
　　“克劳德。”塞巴斯蒂安慢慢转过头。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正在凝结成冰。尖锐的冰凌疯狂生长着，穿透骨骼血液肌肉内脏，一路直达心脏。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克劳德抚了抚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与其担心你的少爷，不如担心你自己。”
　　“你究竟是谁，恶魔？”塞巴斯蒂安抿紧了嘴唇，慢慢开口，“我从来没有在地狱见过你。”
　　“那是自然的。”克劳德笑起来，“我并不是个纯粹的恶魔。”
　　金瞳的冷漠男子俯下身，看住塞巴斯蒂安腥红色的双眼：“外面月色正好，您不想与我一同欣赏吗？”
　　——抬起身的那一刹那，他笑着在执事耳边补充：“不听我的话的话，您的少爷也许就难免要吃点苦头了，我敬爱的塞巴斯蒂安大人。”
　　塞巴斯蒂安咬紧了牙，一语不发地跟在黑衣男人身后走出去。
　　“我以恶魔之血向你发誓……你想怎么样对待我都好，如果你敢伤害少爷……那我塞巴斯蒂安即使身体毁灭也会复仇，直到你比我还痛苦的那一天！”
　　抬起头看着明亮的月亮，塞巴斯蒂安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金瞳执事。
　　“哦，是吗？只怕你的少爷，到那时候已经不要你了呢。”
　　克劳德扶了扶眼镜，终于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塞巴斯蒂安没有看见。
　　通往侧厅的门上，一扇小窗后面，灰蓝色的，悲伤欲绝的眼。

　　“还不明白么？夏尔。”
　　“他只是个恶魔而已……他与你的全部羁绊就是那个契约。”
　　“如果出现了能为他提供更强大的灵魂、能为他解除契约的人，他还会留在你身边么？”
　　“跟我在一起吧……夏尔。”
　　“没有人可以依靠，没有人可以相信。你只有你自己。——这一点，我还以为你早就明白了呢。”
　　“这样真不像你啊，夏尔。”
　　“跟我在一起，创造真正属于自己的未来……”
　　“如何？”
　　“夏尔·凡多姆海威。”
　　金发少年微笑着，碧色的眼睛里，莫名的情绪如同潮汐起伏汹涌。
　　在他身侧，身穿深蓝色礼服的年轻伯爵静静听着，神情灰寂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