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下凡，脸先着地》冯蘅

11、高子进

　　“……”
　　“你是一不小心从天上掉下来的吧？我听红菱姐姐讲过许多这样的故事，还有个神仙被人类给烤着吃了。”

　　他用手背抹了把鼻涕后朝她伸过来，“可怜的天仙姐姐，你以后跟我混吧！”

　　因为个子小，他仰望顾惜，邹巴巴的小脸上那双绿豆大的小眼闪出晶莹的光，里面有“可怜你，可怜你，可怜你”的意思。

　　顾惜的手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主要忌惮他刚才手心不明颜色的物体还手背上透明状的鼻涕……
　　最后，她闭上眼，一把抓住他的手，心想，“什么呀，你别可怜我，我们充其量是同病相怜！”

　　他显得特别开心，裂开大嘴笑了一下，露出黑乎乎半缺不残的虫牙。做人真不容易，还要换牙。

　　她挺同情他。
　　“我叫高洋，你叫我子进就行。”他亲昵地说。

　　丞相府？世子？高洋？子进？
　　顾惜用这几个关键词在大脑里拼命过滤，却依旧想不起他是何方神圣，只好不耻下问：“你们现在是什么朝代？皇帝是谁？”

　　他停住脚步，“你竟不知道？也难怪，天仙也不是万能的。”
　　终于松开她的手，轻轻掩了一下嘴，那里有个嘲笑的表情，“现在的国号是‘魏’，至于皇帝是谁……皇宫是我们家开的，皇帝是我们家立的，是谁好像无所谓。”

　　顾惜很郁闷。他说完这些话，又将手伸过来拉住她的，继续往前走。

　　她拼命想，想破脑袋也没想起关于这个“魏”的常识。唉！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书到用时方恨少”的含义。那时，只对元朝的鼻祖铁木真感兴趣，也曾陪王赏过清代，对别的朝代，可就太显的孤陋寡闻了。

　　时值春天，灌木葱翠，花香怡人。看上去应该是后花园，挺气派的大园子，因为他们走了很久都没有走出去。

　　“高子进，”顾惜说，“你是不是路痴？”
　　“路痴是什么？”
　　“就是总是喜欢迷路。”

　　他想了想，狡黠一笑，“算是吧。”过了一会，他板起脸认真地说：“我们家从爹爹到哥哥都是超级大帅哥，我丑，所以没人跟我玩，就连婢女看到我都退避三尺，只有你不嫌弃我，天仙姐姐。”

　　看着他手心的鸟屎已经完全沾到她的手心，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不怕我，还愿意握住我沾了鸟屎和鼻涕的手。”
　　他的小脸变得郑重，“所以在你握住我的手的那一刻，我就下了一个决心！”
　　停住了脚步，他将另一个拳头握起来，举到耳际，信誓旦旦，“不论你丑的有多吓人，等我长大了，一定娶你做媳妇！”

　　顾惜捂住心口。
　　她受到了惊吓。

　　这个五六岁大小，长相颇为艰难的小家伙，他，他他，他竟然说要娶她？！顾惜抹了把额角的汗——此事，需从长计议。

　　“你今年多大？”童言无忌，不能计较，她决定循循善诱。
　　“七岁。”

　　长的也忒瘦弱了。
　　“你知道我多少岁吗？”她轻轻咳嗽一声，“我已经一千多岁了。”

　　他并不表现得慌张害怕，歪着脑袋瞧她，沉吟小会才说：“这好办，等我做了皇帝，我就是万岁万岁万万岁了，那时，我再娶你，做我的皇后！”

　　她又捂住了心口。
　　长相如此困难的孩子！
　　却有如此磅礴的野心！

　　忽然，她的心口有个什么东西刺痛她的手指。原来是那个颓靡花粉的包裹。没记得花粉有针脚或者尖刺呀？

　　一阵吃痛，发现手指尖渗出一滴血珠。
　　“怎么了？我看看。”高子进踮起脚尖抓住她的手，“流血了。”

　　他二话没说，就将她的手指含在他的口中，还轻轻吮吸了几下，“疼吗？”他问完这句，忽然自己捂住心口跌在地上，口中嗷嗷叫唤，左右忽然出现很多身材高大的男人，手持长枪指着她，有人去查看高子进。

　　看上去像侍卫。
　　小小的高子进疼的满头大汗之际，不忘大喊：“别伤害她，她是我的媳妇儿！”靠近顾惜的侍卫脸上立刻对她露出嫌恶的神色，讪讪收了枪。

　　唉！真是有色独步天下，无色寸步难行！

　　侍卫抱起他，准备回去诊治。没走几步，高子进便挣脱抱起他的怀抱，“我好了，不疼了！你们散了吧！”

　　他跑到顾惜面前。
　　胸口衣襟已被撕烂，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皮肉，心口的位置，有个肉眼能视的红点。
　　他不停抓挠，“开始很痛，现在不疼了，竟变得很痒。”

　　没几下，胸口就红惨惨一片。顾惜轻轻攥住他的手，蹲下身，往伤口吹几下，“别抓，越抓越痒，忍忍就好了。”

　　他很听话，绿豆大的小眼亮晶晶瞧着她，果然不再抓，但能看出来十分难受，因为他本来就丑的小脸皱得更加丑。

　　高子进，顾惜下界遇到的第一个人，因吮她指尖血珠，误将颓靡花粉吸入心脏，扎根。

　　东魏天平三年，晋阳，高丞相府，后世称为霸府。
　　这个府邸采用四出门，听说与皇宫不二布置，内外以府门，中门及高墙分区，各门有长史驻守，中门之内是相舍，庭院多而布置奢华。

　　顾惜在太原公别院住下。
　　这个小个子高子进前不久刚被封为太原公爵位，已经是个不靠父母给零花钱，可以自领皇粮的干部了，这不禁让顾惜对他——的家族刮目相看。

　　高子进有着与年龄不相仿的老成。他有条不紊地安排顾惜住的别院，找来管家吩咐为她置办胭脂衣服，还细心询问是要订做她身上这种纱衣还是宽袍小袖的东魏衣衫。

　　穿什么顾惜不太在意，只要能保暖遮体即可。
　　本来吃什么也无所谓。以前修修炼时多餐风饮露，仙果仙丹之类的，可她已被锁尽仙筋仙骨，手边又没有一点仙粮，爷爷给的那包东西被遗忘在下界潭边，顾惜不知不吃会不会饿死。这般想着便拈起早已备好的点心吃。

　　照着铜镜，发现自己不是丑，简直是丑的无法言喻。在她眼中长得很是不堪的高子进小盆友看上去就比她这张脸顺眼多了。

　　星翎他到底跟我多大仇恨，把我锁那么丑陋！
　　顾惜心里骂道。

　　感慨半天，将镜子扔到一边，继续拈起点心吃。这种点心长相很特别，味道也很特别，以前仙界举行各种各样大型的酒会时，也会有顶级的点心摆出来做流水席，只是没有这个味道的。

　　每个如大拇指般大小，圆形，色白，酥皮脆而香甜，内里微酸，入口又酥又软，一口含一个，没几个就咽干净。

　　高子进一直坐在旁边的高凳上看着她适才的一举一动，没什么表情，看她吃干净盘中的点心才说：“你很饿吗？”

　　废话！顾惜含蓄地撇撇嘴。
　　他不再说话，摇摇头，站起身，走出去。

　　顾惜充满期待，以为他是出去给她再拿一份来。可等了许久不见送糕点的再来，也不见他的踪迹。

　　她挺聊赖的，忽然觉得有这个小破孩在身边挥斥方遒着倒没那么寂寞。
　　“夫人夫人！”人未到，粗劣的大嗓门先刺进耳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