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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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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大地色的窗帘因微风而舞动,轻拂幻乔的面颊。像小时候入睡前妈妈温暖的手,慢慢地、柔柔地抚挲着自己。那么熟悉。那么遥远。窗外柔和的阳光溜进来。幻乔感觉到覆盖在眼睑上的阳光,于是睁开了眼睛。纵使柔和,却不是习惯了八小时黑暗的她所能承受的。她看不清楚。把视线转回来,看房间内的摆设。像一层薄薄的白纱蒙在眼球上,看所有颜色都淡了一度。几乎就像爱。前者是蒙蔽眼睛,后者是蒙蔽心灵。都使人盲目。她揉了揉额头。起床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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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煎蛋。教她煎蛋的人不是妈妈,是渡边。
那时候渡边对她说,人必须依赖食物才能生存。所以你要学懂怎样煮熟食物。
那时候,她的手几乎握不住镬铲。于是渡边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告诉她要怎么做。那时她只觉得渡边的怀抱好温暖。渡边说的话就像流水,潺潺流过,却没流进她的耳朵。躺在他的怀里,她早已迷失。
如今自己对下厨已游刃有余。那亦是因为渡边。
那次渡边要参加陆运会,于是她央求妈妈教她下厨。她想,渡边累了一整天,自己也不能闲着。所以要做一顿好吃的给渡边。一星期后,渡边夺下四面金牌,两面银牌。渡边回到家里,看见一桌子的菜,眼中有惊讶。当知道是幻乔做的时候,诧异之情更是表露无遗。因为在他印象中,彷佛是几天前才教晓幻乔煎蛋。然而,那已是一年前的事。
幻乔找到了一件能为渡边做的事──让他的味蕾获得刺激。于是她开始钻研厨艺。到图书馆借了许多关于厨艺的事。看了很多关于厨艺的电视节目。也实践了好多次。下厨的人总试过溅到弹出的油。幻乔也不例外。但她从来都不怕痛。每次感到痛楚,她只是皱眉。从不抱怨甚么,更不会因此而停下脚步。
有一次她切到了手指,她只看着鲜红的血汨汨流出。没有呼叫,没有大惊小怪。她心里想着,假如我的血就这样慢慢流光了,身体干了,我的爱会不会也随之消逝。她愈想愈悲怆。因为爱是无形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单靠这样驱逐它吧。
日复一日,她的厨艺与日俱增。但她从不为别人做饭。就连自己感到饿的时候,她也是以一碗面搪塞过去。她只为渡边做饭。但不多,屈指可数。每次她都静静地看着渡边,一口一口吃下她做的菜。感到自己随着那些菜进入了他的身体。有种满足感。可见,却不可触碰。唯有靠这种方法来自我慰藉。像干裂的大地偶然得到数滴的雨水。虽不能使她解脱,至少,好过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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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暮色吞并了天空。凉风掺进来,幻乔是发丝随之舞动。她突然想起那块丝巾。那是初来此地时,在地摊买的。价钱便宜,她却喜欢。那是渐变的紫,由似有若无至无尽深沉,尽在一块丝巾里。模棱两可,似她。
寥夜……
她度过了多少个寥夜?忽然的兴致,促使她走向未知的未来。
街上的人一贯像鱼般前进。眼睛却看不见远方,只能不断摆动鱼尾。迷茫地前行。那些空洞的眼晴,使人相信他们没有知觉。就算是一大群年轻人,从他们身上也看不见青春的晴朗或轰烈。依然是迷茫。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却被人潮推着走,被迫前行。想吶喊,却发现自己的声带已生锈。体内的自我不断沉淀,直至再也看不见。
她到达寥夜时,是晚上八点。
酒吧很大。充斥在空气中的烟草味几乎使幻乔窒息。她看见相拥的男女,独自喝酒的男人,还看见台上正在唱歌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