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如幻》殷芷

5、05

　　长及腰的曲发掩住了她半边脸，却盖不住她的魅惑。嘴唇涂了很厚的红色唇膏，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与面上的苍白相映成衬。她用低磁的声线唱得缓慢的歌，然而副歌却是那么用力地去唱。她的歌声在这间酒吧里回荡，留下绵绵的余音。她闭起眼睛时，看不见偌大的酒吧里的人，彷佛只有她存在于这空间中。有时她会瞇起眼睛，那是傲视天下的姿态。毫不做作。

　　幻乔看着她的烟熏妆。与白天的素脸相比的确是另一张迥然不同的脸。但她知道，那是孟依。因为孟依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是不能言喻的魅惑。明明是那么冷傲，却使人想要靠近，探个究竟。

　　幻乔一直站在台下，定定的看着她。她的声音是那么平静，却有种撕裂感。那不是干脆利落的撕裂，让人一下子感到剧痛。不像放烟火般，一下子窜到高空，然后被五马分尸，最后坠落。而是一点一点的撕开，每撕一下，便感到像被蚂蚁啃食般。这种痛是愈来愈深入。它循序渐进，毫不急进。也没那么轰烈。到最后赫然发现，原来心里已穿了一个洞。像黑洞，把所有美好都卷入旋涡中，然后吞没。那时候，才是锥心的痛。

　　不知过了多久，人潮开始疏落。然后她看见，孟依走向她。幻乔没有说话，没有微笑，只是看着她。她的眼睛被黑色的眼妆淹没。是因为，寂寞也曾这样淹没过她吗。

　　孟依伸出手，摊开掌里。里面躺着幻乔的丝巾。

　　「我知道你会来。」她缓缓地从艳红色的嘴唇吐出这几个字。如此松容。
　　「要跟我说故事吗？」幻乔轻轻地拿起她手中的丝巾。
　　「凭甚么？」她掏中一盒烟，然后用两只细长白晢的手指夹着细长的烟抽了起来。
　　「跟你一样。直觉。」她轻笑。

　　孟依点了两杯伏特加。
　　「我不喝酒的。」
　　「谁说要你喝。两杯都是我的。」
　　幻乔没说话。因为她在等她说。

　　「我在这里没有家人。四年了，身边的人来了又走，最后还是只有我一个。好像连生存，都是我挣扎的一部份。我总是觉得很饥饿，曾经每天可以吃六、七餐，六十公斤都试过。后来我才发现，原来需要填满的不是肚子，而是空虚。于是我拼命把自己弄得很累，做不同的工作，但只要有一丝喘息的空间，寂寞还是可以乘虚而入的。」

　　「这世上哪有救赎，哪能摆脱。我们本来就是困于笼里，再挣扎也逃脱不了最终的命运。但人生太短，一切都只是幻觉。」

　　「然而在经历的那一刻，所有感觉都被硬生生的扯大。巨大的喜悦与悲伤，都能轻易地占据我们的理智。我怕我熬不到最后，到不了能回望往日的时光，要多大的福气才能走到看破世事那一步。太远了。况且人生不是铁轨，我们不能沿着铁轨圆满地走到终点。」

　　「是。一切都是幻觉，却那么真实，那么多考验。尤其寂寞。是无名的兽。没人能准确地描述它的特性，要如何防备它。每次我们只能孤军作战，面对它时却手足无措。它是永远不能被歼灭的兽。」

　　「怎么。你也有故事么？」孟依灌了一口酒，鲜红的唇印印在玻璃杯上变了淡红色。勾起了右边嘴角。

　　「你愿意听吗？」

　　「如果不愿意，我还会跟你谈那么久吗？」

　　「怎么你总喜欢把问句又再变成问句。这么没信心吗？」幻乔轻笑。于是她向孟依简单地说了渡边与及自己的二三事。口干了，她便点了杯橙汁。

　　就这样，幻乔拿着橙汁，孟依拿着伏特加，聊到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