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民国 七日昙花》牙膏君

3、第 3 章

　　没过几日，戚少商真的去了小咖啡店。
　　店里的伙计却说，老板已经把这儿低价转让了。他怔怔地坐在顾惜朝以前算账时最喜欢坐的靠窗座，点了一杯咖啡，一直喝到小店打烊，也不见顾惜朝的踪影。

　　顾惜朝本想把那盆花给扔了，可好几次扔进垃圾桶，自己又跑去把它捡回来，如此几次之后，晚晴说”既然丢不了，就留着吧”。顾惜朝想了一阵，点点头，将那花依旧放在原处。

　　快夏末的时候，上海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雨。
　　南京路上的顾宅门铃一直响，门房的去开了门，领进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孩。晚晴见小孩子冷得直打哆嗦，有些不忍，慌忙吩咐拿了些衣服让孩子换上。顾惜朝抱着手看着那孩子，孩子似乎对他有些畏惧，手心一直紧紧握着，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谁让你来的？”
　　孩子喝了口热水，答道”是一位戴黑帽子的先生，他说，有重要的事告诉顾先生”。
　　顾惜朝皱了皱眉，”他人呢？”
　　孩子摇头表示不知道，随即想起什么似地，慌忙伸出手，里面正躺着一团小纸球。顾惜朝拿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几个字，他脸色一沉，已经猜到对方的身份。
　　晚晴瞧他脸色不对，便问道”出什么事了吗？”顾惜朝笑笑，摇头道”没什么大事，我出去一下”。
　　“可是这么大的雨……”
　　“放心，雨再大还有伞挡着”。他一边取下大衣，一边示意那小孩过来。小孩乖顺的跑过来，顾惜朝从裤兜里掏出几块银元递给他，摸摸孩子的头道”上面的东西你看过吗？”小孩立刻摇头，”那位先生吩咐过，不能偷看的，看了他会要我的命……”

　　“乖孩子，如果你真看了，别说他会要你的命，我也会。”

　　刚刚有些暖和的孩子忽然觉得手足一阵冰冷。晚晴走过来拉着孩子的双手道”你别吓唬孩子行不行？”
　　顾惜朝拿起一边的黑色雨伞，赔笑道”是，夫人。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

　　顾惜朝从不信教，但到了教堂，他还是双手紧握跪在圣像前祈祷了一番。
　　“如果上帝连你这样利欲熏心的人祈祷的愿望都实现了，那我也得好好拜拜啊……”
　　顾惜朝睁开眼睛，站起身半转着身子笑道”黄先生，你十万火急的要我冒着大雨来见你，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我倒是想”。黄金鳞笑笑，”可老爷子不答应啊……”
　　“到底是什么事，岳父大人还要我特地到这儿来再由你转述？”
　　黄金鳞嘿嘿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
　　“既然不是大事，恕顾某事务繁忙就不陪了。”顾惜朝要走，黄金鳞自然要留，场面话说说就好，人真的走了，那还有什么好戏可唱。
　　“认识雷卷吗？”
　　顾惜朝摇头，”未曾听过”。黄金鳞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双手大张着放在靠椅上。”戚少商总该认识吧？”顾惜朝眉毛微挑，”认识，不太熟。”
　　“是吗？”
　　“他们怎么了？犯事了？”
　　“算吧。”
　　“那就去抓啊，找我做什么？难不成因为我跟戚少商认识，我就是同犯了吗？”
　　黄金鳞看他一眼，道”我可不敢这么说。毕竟，你可是老爷子的乘龙快婿，还替老爷子的仕途贡献了不少银子。几乎可以说，没有你，就没有今日复兴社的老爷子。”
　　“黄先生高看了。顾某只是一个很识时务的商人。”
　　“是吗？你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怎么会娶一个自己并不是很喜欢的女人？”
　　“黄先生”，顾惜朝笑起来，在黄金鳞不远处坐下。”我这个人，不太喜欢说话拐弯抹角的。你若继续绕弯子，我想我不在乎多跑点路，亲自去问岳父。”
　　“何必呢，顾老板。我不过是想和你拉近点距离，黄某日后还得仰仗你在老爷子面前多加提携。”黄金鳞讪讪的一笑，继续道”老爷子也没什么大交代，只是希望顾老板能和我们合作。”
　　“岳父和女婿本就是在同一艘船上。他说什么我便做什么，一直如此，今日倒提合作了？”
　　“你还不知道吧？那个雷卷偷了老爷子的要紧之物，最不凑巧的是，七年前，我们好不容易得到一张绝密地图，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他换走……”黄金鳞看了顾惜朝一眼，”雷卷，我们已经抓住了。不过不管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老实说。本来，我们也以为是没希望了，偏巧在这时候查到雷卷有个好兄弟叫戚少商，这七年一直待在上海，行踪却甚为诡秘。”
　　顾惜朝一震，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戚少商一直待在上海？”
　　黄金鳞笑得深邃”怎么，你很在意这个人的下落？”顾惜朝不答，只是低头想着什么，黄金鳞自顾自说道”就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七年，他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跟踪你。”顾惜朝惊讶更甚，但他很快稳定下来，说道”你们是想利用我去抓戚少商？”

　　“不要用利用这个词，要用合作。不管怎么说，现在老爷子因为戚少商和你的关系已经有些不满，甚至是怀疑。这是你表明自己清白的绝好时机，再说，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戚少商为什么要跟踪你长达七年之久吗？”
　　顾惜朝嘴角微勾，”作为一个商人，而且是一个或多或少与政治挂钩的商人，我知道好奇心意味着什么。”
　　“难怪不过数年时间，你就能掌控整个大上海。”
　　“不要说整个，顾某还没那么大本事，自认，也就小半个上海。”
　　“不管是小半个还是整个，上海，只是大中国的一部分。顾老板难道就想一辈子捏着个上海过日子了？”
　　顾惜朝有一阵没说话。
　　教堂外的雨声渐渐有停歇之势，在四周的彩色玻璃映衬下，教堂里已不复之前的昏暗。顾惜朝身旁的雨伞下面流了一大滩水，不断蔓延，几乎占去大半个过道，但毕竟，未能全部浸湿。

　　撑着伞站在上海街头的时候，顾惜朝看到一辆缓慢开过来的电车。他忽然想起黄金鳞说的话，戚少商，竟然一直在上海，竟然，一直在自己的身后看着自己。
　　既然他一直在，为什么又要骗自己说戏班要回北平？
　　既然骗了他，为什么又要一直在身后跟着他？
　　电车驶过来的时候积水飞溅起来弄脏了他的衣服，他动也没动。电车开过去的刹那，上面跳下来一个人，就站在顾惜朝身前，很不客气的挤进他的伞下世界。

　　“你果然一直跟着我。”
　　“想问为什么吗？”
　　“看你的样子，现在似乎不是说的时候。”
　　“那盆花没丢吧？”
　　“如果我说丢了呢？”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没那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