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大院之狂飙》常山渐青

36、铁打的硬汉也会生病

　　在轰轰烈烈地互相磨合了那么一段时间之后大家才惊喜地发现，在马开江这个新任县委书记和非常典型的工作狂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周六周日和法定节假日一说，一天24小时当中也没有什么黑夜和白天的区别，从来都是他想起来什么就是什么，他想找谁就要立马找到谁（只要是当时的条件允许），全县几乎所有吃皇粮的在职在编工作人员随时都要听从他的召唤和调遣，要不然的话别说被打扰的人怎么想了，单就他本人来说就会感觉特别的焦虑和不安，就会很自然地觉得眼前的障碍和不顺心严重辜负了当前摆在自己面前的干事创业的大好时光，非常对不起上边各位伯乐的知遇之恩，也远远达不到广大群众的殷殷期待。
　　在他的秘书余卫真和驾驶员老刘看来，他这个世所罕见的超级强人其精力旺盛得简直都没地方放了，浑身上下就和打了鸡血一样，他不是在马不停蹄地调研、视察和检查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在快马加鞭地走访什么重要人物，不是用“微服私访”的方式到基层去了解最真实的什么情况，就是带着有关人员夜以继日地往上拉关系、走门子、跑项目，一马当先地去做三争取的事情，不是在风风火火地主持召开各种各样的座谈会、恳谈会、茶话会或者联谊会，就是在斗志昂扬地参加各类正儿八经的似乎离开他就没法召开的大小会议。
　　当实在没有具体的工作可干或者没有人可谈的时候，不管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还是在专门拉他的汽车里，甚至是在出差时住的宾馆里，他就抱着各式各样的书籍资料认真地学习，详细地研究，如饥似渴地阅读和品鉴，这其中既包括政治、经济、管理、哲学、法律、历史、文学等方面的经典名著，也包括各种各样的普通人往往很难找到或者极少涉猎到的比较有学术价值和专业水平的书籍，甚至还有不少英文原著。
　　不仅在难以被旁人和本人精确地描述和解释的潜意识里，甚至在大家都能瞧得见的明面上，他总是习惯于把这种高强度、快节奏、别人很难适应的工作状态当做一种过人的本领和十分难得的天赋来看待和理解的，他对于自己在休息时间里随随便便地去找下属安排工作和商量事情一事，不仅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对和不妥的地方，或者稍微考虑一下此举是否侵犯了人家的法定休息权，反而觉得这是他作为当家人充分展示自己的人格魅力、完美地体现个人的办事风格、充满信心地激励和带动大家共同干事创业的极佳途径或最好方式。
　　其实说穿了他的意思也是非常明确和简单的，而且他也非常愿意让身边的人都尽可能地知道这一点，那就是：“你们都睁开眼睛仔细地看一看，我这个当县委书记都忙成这个可怜的熊样了，我一个标准的外地人都劳碌到这种悲壮地步了，你们本地人还有什么理由不打起精神来，不立马叠桥地行动起来呢？”
　　“你们还有什么借口在那里松松垮垮、吊儿郎当和满不在乎的呢？”
　　“你们还有什么资本在那里推诿扯皮、拖拖拉拉和懒懒散散的呢？”
　　“俗话说身先士卒，率先垂范，向我看齐，这个要求我已经实实在在地做到了，剩下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他非常相信这个他以为十分朴素和简洁的大道理，并且还特别相信别人也相信这个大道理，可是却从未认真地想过别人在过自己的小日子的时候谁闲着没事天天想着这个东西呀？
　　绝大多数还不是凭着本能稀里糊涂地过呗，有几个人天天掰着手指头算着这样的大道理过日子呢？
　　有理的人倒是要让着无理的人，此事想来也甚为可笑。
　　为了确保做到以身作则和率先垂范，给大家树立一个看得见和摸得着的就生动而鲜活地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绝好榜样，马开江曾经公开表示他唯一的一部手机24小时都不会关机，全县所有的领导干部和普通职工如果有紧急情况的话都可以随时和他取得联系。
　　这在全县很多人看来绝对是一个具有开天辟地意义的重大事情，用“匪夷所思”和“不可思议”这样的成语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它本身所具有的强烈冲击性和变革性了，所以非常值得记入青云县历任县委书记的丰功伟绩当中去。
　　为了步调一致地细致入微地适应他这种比较独特而倔强的工作节奏和生活方式，余卫真还非常知趣地大张旗鼓地买了几箱各种口味的康帅博方便面放在他的办公室里，以供其不时之需。
　　虽然方便面这玩意没有什么太高的营养价值，而且吃过了很容易让人想吐，但若是论起补充碳水化合物来其效率还是颇高的。
　　同时，还非常体贴地在晚上从来都不去主动熄灭他屋里的那两盏照明灯，无论他在或不在里面办公里。
　　这是一种工作技巧吗？或许是吧。
　　在有很多时候形式往往就是内容，甚至在某些比较特殊的场合形式比内容还要重要数倍，在这种情况下搞形式就是搞内容，甚至在一些更为极端的情况下搞内容还不如搞形式呢。
　　这就像古代典籍里常说的大道无形和大音希声一样，都有着妙不可言的较深层次的智慧在里边静静地蕴含着，远非一般的凡夫俗子和市井人物所能轻易理解和接受的。
　　既然马开江在做官或者从政的风格上非常类似于清朝的雍正皇帝，就是那个在位的时候天天都在严格奉行鞠躬尽瘁和死而后已的大无畏精神的，那位活活地夹在久负盛名的康乾盛世最当中的四阿哥，那么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累趴下那自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所以在上任之后不久他便无可奈何地抱憾病倒了，而且这一病还病得不轻，并不是一般的头疼脑热，腿疼胳膊痒，也不是连着吃两包正宗的康帅博红烧牛肉面就能轻易治好的，哪怕是一直吃上一个星期的用上游企业生产出来的由其资深员工亲自用脚丫子搅拌出来的老坛酸菜做调料包的那种口味的方便面也不行，更别提什么番茄鸡蛋和小鸡炖蘑菇口味的了。
　　尽管他平时说话办事的时候往往显得很牛，很威风，很有气势，而且在安排事情和部署工作的时候也往往都是一言九鼎，金口玉言，无形当中都带着雷霆万钧的意味，一旦真的生了病一样也得找大夫看，也不能讳疾忌医，也不能自己给自己治疗。
　　但是，说句实在话，他去医院看病肯定和普通人去医院看病是不一样的，他必须得把这个亲自看病过程当成工作的一部分，在接受治疗的同时顺便考察和了解一下县人民医院的医疗条件和就医环境等有关情况，才能让自己的这个病生得合情合理和恰如其分，他才能看得安心，治得顺利，疗得妥当，才能像普通人那样在该痊愈的日子麻利地痊愈，尽快地康复。
　　严格按照马开江本人的美好意思，就是他事先仔细地琢磨和想象出来的意见，余卫真并没有像前面几任县委主要领导的秘书一样提前和县人民医院的刘子强院长或者医院办公室的人联系好，直接就带着跟随大人物进行微服私访的美好感觉，非常潇洒自如地在约定的时间点领着他去了内科门诊，找全院最有名的内科医生给其看病。
　　当然了，必须当然了，像仅仅具备普通身份的病人那样排队挂号和候诊的程序还是要走一遍的，而且还必须得认认真真地一丝不苟地走才行，否则的话那就不是正规化和标准化程度都很高的微服私访了，就失去了本次看病的基本意义了。
　　说得再直接一点就是，马开江要的就是这个感觉，他就是要和普通老百姓看病的程序一模一样，一点都不能少，唯有如此方能真正地体现出他是一个低调务实的人。
　　凭良心讲，或者说句到底的话，如果他非要刻意地去追求这种和普通老百姓看病的程序一模一样的所谓真实感觉的话，那么事实上他已经在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和普通老百姓是不一样的了，只是他还没有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而已，虽然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聪明人。
　　梦是谁编织的，就最容易先迷倒谁。
　　样子他反正是做够了，只是并非出于天然。
　　尽管在事实上他现在的病情并不怎么乐观，或者从较为狭隘的医学的角度来讲他这次着实病得不轻，但是一向身材魁梧的走起路来总是健步如飞的他即使在旁人压根就不认识他究竟是谁的情况下，仍然不遗余力地竭尽所能地想要给众人留下一个春风拂面的信心满满的样子。
　　实际上永远都有一种和他本身须臾不可分离的十分奇怪而美妙的错觉在深深地影响着他，制约着他，控制着他，那就是好像有一架无处不在的高清摄像机在24小时不停地对着他进行录像，而且在这部似乎是万能的摄像机的那头一定还有一双只有神秘的大人物才具备的非常睿智的眼睛在仔细地看着他，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简而言之就是，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就像有时候他太不把别人当回事了一样。
　　再一次冒险说句良心话，他本来是不想如此表演的，因为当演员并不是他一开始就紧紧地揣着的瑰丽梦想，可是现在的他却十分意外地发现自己怎么也离不开眼前的大舞台了，这个自打他在青云一上任就立即自动铺开的占地面积简直大到无法估量的程度的大舞台。
　　他从容不迫地自信满满地傲然挺胸地从医院挂号大厅抬步就上了大厅西门旁的那个楼梯，暗地里十分费力地爬完两段楼梯，通过二楼一段较为宽敞的走廊，和余卫真一起来到了所挂的内科门诊。
　　一个看起来更适合当医院里的行政领导而并不适合当坐诊医生的高个子医生，或许是仅仅出于专业方面的现实考虑，而不是出于对眼前这位他根本就不认识的青云县最高领导的身体健康负责任的考虑，在对就诊者简单地询问了几句有关的情况之后，就突然大惊小怪地说道：
　　“哎呦，像你这个情况必须得立马住院，你看看，烧得太高了，这可不行，要是再发展下去的话，那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