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璇玑》野弦

7、探访古津

　　周日起床，才发现大家早都已经起来了。老爸还在厨房忙活，洛平野正端着粥锅往餐桌走，祤少微睡眼惺忪，让洛平野先给自己盛一碗晾着。

　　等到祤少微洗漱完，
　　祤致远也忙活完了，把煎好的荷包蛋放在餐桌上，大家开始享用早餐。洛平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对了姐，一会儿你俩要去哪？我看应澄在楼下等你呢。”

　　祤少微啊了一声，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才8点，他来那么早干什么。”其实祤致远在厨房做饭的时候也看到了，洛平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学校布置了个关于保护动物的社会实践活动，我们打算去野生动物保护基地逛逛。”

　　“你们学校心真大，都高三了还有功夫弄这些事。“祤致远不满。

　　我也要去！”洛平野兴奋地喊。

　　“去不了，没你的票！”

　　洛平野像憋下去的皮球，嘟囔着：“那就是根本没打算带我去呗，要不早给我也定票了。”

　　祤少微没理他。

　　祤致远看了一眼吃得津津有味的女儿，试探着问：“那个，那个应澄前两年不是出国了么，这是又回来了啊？”

　　“嗯。”祤少微喝着粥。

　　“你们说哈，自从洛洛烫伤那次说不让他来，这小子还真是一次也没来过咱家。”祤致远故作轻松地提起往事。

　　“不是您给他赶出去的么？连推带搡的，谁还好意思再来啊真是，要是我我也不来。”洛平野说话虽然总不过脑子，但说的确实是大实话。

　　祤致远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傻儿子，试图挽回些这尴尬的局面：“那你们小时候那次确实不像话，就那场面能不让大人着急么，我对他呢现在来看哈，确实是稍微过激了那么一点儿，但那是正常反应啊，忘了你姐幼儿园被关起来那次了？你爸我这心脏是真受不了这刺激了，我就祈祷你俩都好好儿的，谁都别再出事，平平安安就行。”一副老父亲为儿女操碎了心的样子。

　　“我记得，就因为那事儿您觉得他们幼儿园老师特别不负责任，立马给我姐换了幼儿园是不？”洛平野边吃边抢着回答。

　　祤少微当然更记得，所以她一直没有怪爸爸生应澄的气，也没敢为应澄和自己做的事辩解。自从母亲离世，他一个人这么多年独自拉扯大两个孩子，个中辛苦外人是根本无法体会的。

　　祤少微心里都明白。

　　“今天的早饭啊，是我跟爸一起做的，你没参与，所以啊，一会儿的碗你来刷。”洛平野得意地看着祤少微，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像上了发条，祤少微低头紧扒拉几口碗中剩余的粥，放下碗说道：“我得赶紧走了，让人家等这么长时间不合适，洛平野你也就是打打下手不算做饭，这碗该你刷啊！”

　　“那不行，你都好几回没刷碗了，爸你看她，就不爱刷碗！”

　　“爸我走了，下午回来啊！”祤少微用最快速度收拾好东西出门了。

　　“算啦，你姐有事让她先走吧。”祤致远看着拌嘴的两个孩子，心中感叹，一晃吵吵闹闹这么多年转眼就过去了，如果洛梅还在的话，家里一定更热闹，她要是看见孩子都这么大了，多少也会欣慰吧……

　　直到看见祤少微下来，应澄才招呼司机将车开过来。

　　应澄把准备好的水递给她：“今天时间还早，你不用这么快下来。”

　　因为又成功躲过一次刷碗，祤少微坐在车里心情格外好，“没关系，咱们早点去，也可以多到处转转。”

　　“好啊。”应澄开心答道。

　　一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了隐都山脚下的一座如巨鸟展翅的高大建筑前面，目的地到了。不知司机递给门口警卫一个什么东西，警卫打了个电话后，直接为他们放行了。

　　下车后，一位貌似工作人员的年轻女子已在门外等候，年纪二十岁出头，短发，戴一副黑框眼镜。看到他们过来，忙上前热情迎接，“您好，是应氏集团的程工吗？”

　　祤少微狐疑地看向应澄，他什么时候变成技术人员了？应澄却镇定自若，女子立即自我介绍：“欢迎你们，我叫江渺渺，你们可以叫我渺渺，因为今天是周末，原定的讲解员家中临时有事，所以今天就由我来给两位担当讲解员，有什么说得不到的地方，还请两位多多包涵。”

　　来时路上，应澄确实接到了临时换人的电话，本来有些不大高兴，他可以接受事情没有按照计划进行，但不允许没有备选方案。车上，他大致对老许发过来的替代人选有了基本了解，一个刚入职一年的初级研究员。

　　现在看上去，江渺渺还算专业亲和，她又比预定时间早很多等在这里，便不再计较。

　　往大厅走的路上，应澄才低声告诉祤少微，集团之前参与了基地建设和设计，除了工程上有一些合作，还多次协助筹办过公开展览，项目技术负责人就是程锦言，所以用这个身份比较方便。”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古津野生动植物保护基地其实分为三部分，一个就是咱们现在所处的建筑，全称叫做古津野生动植物保护研究所，主要是作为科研使用，实验室以及展厅都在这边，并不对外开放，工作人员一律凭工作证进出。然后就是后面的野生动物公园，这是最广为人知的。但我们毕竟以科研为主嘛，所以其实动物园的面积并不大，大概两千亩左右，但是涵盖了大多数常见野生动物。从研究所出去左转五百米左右，过一个岔路口再左转，就能看到动物园的大门了，你们如果想去玩玩还是不错的，有非洲狮老虎黑熊，也有长颈鹿袋鼠大象，你们还可以喂喂鹿和小熊猫什么的。”江渺渺贴心地给两人介绍。

　　几人去展厅的路上经过一个明亮的玻璃长廊，墙上挂着研究所里一些专家的照片和简介，两人边走边看，祤少微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问江渺渺：“渺渺姐，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叫做林止的教授啊？”

　　“哦，你说林教授啊，”江渺渺脸上不自觉浮起一抹红晕，不无骄傲地说：“他不在我们这里任职，但他是我们所的特邀顾问，当所里的专家遇到解不开的难题时都会邀请他过来。”

　　“他，真这么厉害吗？”祤少微总是对这个人持怀疑态度。

　　“当然了，林教授他不仅专业厉害，记忆超群，人还举世无双。”说起林止，江渺渺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脸崇拜。

　　呵呵，想不到这个林止在哪都挺受欢迎。

　　很快就参观完了，这里果然如她所说，二楼以上大部分都是各种研究室、实验室或多媒体会议室，主要为内部研究人员所用，没什么可看的。一楼开设了四个不同主题的研究成果展厅，几个人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这里。

　　没想到几百年间，竟然有那么多珍惜动物已经灭绝了……即使研究人员倾尽心血致力于物种延续，但现在看来还是困难重重，祤少微不禁在心里感叹。

　　应澄一直在有目的的寻找，问江渺渺，“你之前说基地包括三部分，那除了研究所和动物园，第三部分是什么？”

　　“那算得上是我们基地的顶级宝贝了！”江渺渺故作神秘地说道，“之前说的野生动物园其实只是集中于山脚这片区域，再往山上走，直至隐都山大部分的林区野地，只要是被围栏高高圈起来的全部都属于古津野生动物保护区。”

　　祤少微当然也没有忘记此次来的目的，马上提出要去看看。

　　江渺渺面露难色：“带你们去动物园没问题，野生动物保护区可不行。”

　　“为什么？”应澄皱眉。

　　“不是我不带你们去，是保护区根本不对外开放，”江渺渺连忙解释，“因为里面很多都是珍惜保护动物，安全起见，按照上级要求是严格禁止外人进入的。平时除了追踪动物繁育情况、救助受伤动物或者设置录像装置，就连我们工作人员都很少进去。尤其是两年前，发生过游客误闯林区的伤亡事件，连带着动物园的游客量都受到了影响，基地的安保措施就更加严格了。

　　“那如果我们想找一种动物，怎么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呢？”祤少微忙问。

　　“你想找什么？我们有目录图库，基地里大部分的动物都能查到。”

　　太好了！两人重燃希望，跟着江渺渺来到一间办公室，在她的操作下检索出了百余种鸟类，但经过逐一查看，却并没有祤少微见到的巨鸟。

　　应澄严肃地问：“这个图库是全的吗？”

　　“这是所里最全的图库了，专家们也都是用它来检索，而且每当在基地发现了新的物种都会被补充进去，所以它是动态更新的。”江渺渺认真说道。

　　“那就是说，古津里也许还存在你们自己都不知道的物种？”应澄一针见血指出。

　　江渺渺笑说：“那是自然，尤其是你们找的还是飞禽，鸟类本就在天空来去自如，人类世界的围墙对它们显然形同虚设。”

　　两人一时无言以对，看来此行要无功而返了。

　　江渺渺为自己没帮上忙而抱歉，眼见祤少微有些失落，连忙开导她：“根据你的描述，如此奇特的飞禽听起来不大可能存在，即使存在肯定也极为罕见。不过，隐都山自古属于灵脉，所里的老人都说这里之所以聚集着那么多稀有动物，甚至有几十种飞鸟不远万里来这里栖息落脚，就是因为这座山有灵气！如果你说的那种飞禽真的存在，那说不好没准儿哪天它就真在古津出现了呢。”

　　虽然一上午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祤少微和应澄依然感谢江渺渺的介绍和帮助，同时再次婉言谢绝了她游览动物园的建议，与她告别后，慢步走了出来。

　　因为刚在基地吃过午饭，天色还早，所以两人并不着急回去，于是转身朝后山走去。

　　走了一段后，果然看到个岔路口，左转过去能远远望到野生动物园那由长颈鹿、斑马和狮子彩色雕塑构成的高大入口，面前直行的道路顺着山势盘旋向上。

　　两人选择直行的岔路，慢悠悠向上走着。

　　“这次也不是一点收获没有，至少我们能确定一件事，就是那怪鸟不是这儿的常住居民，至于未来有没有可能临时入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应澄分析道。

　　祤少微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尤其是知道林止是古津的顾问后，就断定那鸟肯定不在这里，否则就凭他近水楼台，一准早就知道了，于是轻松说道：“我觉得也没有白来，小时候只去过那个动物园一次，这个研究所还是第一次进来，又看到很多稀奇古怪的动物标本还有化石，挺好玩儿的。”

　　两人边说边走，越往上树林愈发茂密，也许是身处山区的原因，天气出奇的凉爽，即使走出很远，他们倒也没觉得累。

　　“你看那边，肯定就是江渺渺说的保护区了。”应澄指着斜上方远处高耸的围栏，祤少微登上一块大石头，踮脚放眼望去，果然有长长的围栏在树木间若隐若现。

　　“往上应该也没有什么了，咱们回去吧。”应澄提议。

　　“好！”祤少微应声跳下，不料脚下一滑，“小心！”，幸好应澄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拦腰搂住，她才不至于跌倒。

　　“谢、谢谢啊，”祤少微不自然地从他手中稍微躲开，假装镇定地说。

　　应澄目光依然温柔，只是语气有些惆怅，“以前，你都不用谢我。”

　　正当俩人不尴不尬间，不知道从哪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三下两下就从祤少微脚下攀上肩头，她略微一惊，身体也不敢动，应澄刚要抬手挥去，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道友莫怕，它不伤人。吱吱，来。”

　　听到呼唤，小东西一个转身，毛茸茸的尾巴从祤少微脸上扫过，又是三下两下爬下身来，快速擦地而过爬到另一个人的肩上，她这才看清，原来是只花栗鼠。

　　说话那人一身青衣道袍，脚踏十方鞋，年龄四十上下，面色红润，身形挺括，此时正站在远处笑眯眯地看着他俩。

　　“保护区不是在那边吗，这小松鼠怎么跑出来了？”祤少微问。

　　“这小家伙儿只是寻常玩意儿，并不在特别保护之列，这山上遍地都是，道友不用大惊小怪。”

　　“我不认识你，你可别乱叫。”

　　那道士听了不禁哈哈大笑：“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吱吱虽然口不能语，但灵根深种，又久居道观终日受道法感化，它自是识得同道中人。”

　　祤少微和应澄互相看看，心中想法大致相同，这个道士满嘴胡言乱语不知所云，十有八九是个骗子。

　　应澄拉起祤少微便向下山方向走去，经过那道士身旁，突被叫到：“姑娘留步！”

　　两人诧异回看。

　　那道士此刻满脸震惊，因刚才离得远未仔细着眼相看，此时离得近了，细细端详之下立时感到大为惊愕。

　　“不才也算虚活几年，对于看相之术略有小成，平生阅人没有万数，也有逾千之数，可现如今观姑娘之面相，却是见所未见，恕贫道直言，实为不吉之相啊！”

　　“你这个人瞎说八道什么呢！”应澄毫不客气朝他嚷道。

　　“姑娘近日可有频繁被梦境魇住的经历？”听闻此言，祤少微一愣。

　　道士见她不答，继续往下说道，“看你眉宇间万千愁绪萦绕，实乃长久之势累积至今日。然此还不是最令人烦扰之事，你现在看着神清目明，好像与常人无异，可似缺了一缕精魂，貌若浮云，心神虚空，实乃命不久矣之兆啊。”

　　这道士又上前一步，“今日恰逢本道云游归来，你我在此相遇即是善缘，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二位可随我上山详叙，姑娘只需呈上生辰八字，贫道便可施破解之法。”

　　应澄侧头小声在祤少微耳边说：“接下来该要钱了。”

　　果然那道士捋了捋下巴上单薄的胡须说道：“当然了，天机不可泄露，逆转命理及气运之事有违天道，两位还需……”

　　真是遇到骗子了，“谢谢我们不需要，有病自然就去医院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应澄直接打断还在喋喋不休的道士。

　　说着，拉着祤少微就往山下走。

　　“哎、哎道友，哦不是，姑娘你别走啊，至于卦金咱们好商量，我还没说……”

　　两人根本不理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直到一口气走到山脚下，司机早已在路口等着，二人便上车返程。

　　祤少微有些疲累，困意上来，迷糊着靠窗睡去。应澄本来心事重重，一直沉默地望向窗外，转头看到她恬静的睡脸，目光里渐渐被温柔盛满。

　　一路无话。

　　告别时，应澄不放心祤少微，怕她真的将那道士的话放在心上，临走的最后一刻还是拉住她，“那个假道士一看就是在招摇撞骗，在那儿故意夸大其词危言耸听，你可千万别当真。”

　　“放心吧，我又不傻，怎么会被一个江湖道士几句话就给唬住！”

　　应澄这才略微放下心来，目送她上楼后才坐车离去。祤少微自是也不信的，卜卦之法她虽自幼便知，但从不尽信，好似越是知道宿命无奈，越偏要以无畏抗争。此时只是一事不解，那道士是怎么看出自己长期受梦魇所困的呢……

　　晚饭后，祤少微独自坐在阳台消食，看着漫天繁星，想着心事。

　　祤致远看到女儿在发呆，端了一杯茶，坐在她身旁的躺椅上，陪她一起望天。

　　“小时候你就是喜欢这么望着天，一直看呀看呀，总也看不够，问那颗星怎么在那里，那颗星怎么在这里，好多好多的问题。”祤致远一边微笑一边回忆着。

　　“我那时侯是不是特别烦？”祤少微狡黠笑着，考验似的问他。

　　“哼，我可不上当。”

　　祤致远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望着天重新陷入回忆。

　　“那时你的小脑袋竟是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妈妈给你指北极星，你就说这北极星的位置不对，说怎么北极星还搬家了呢，它应该在原来的地方呀！”

　　谈起小时候的趣事，两人不时哈哈笑起来。

　　“你们今天玩儿的怎么样？”祤致远喝了一口茶，关心地问女儿。

　　“挺好的。”祤少微伸了个懒腰。

　　“那个地方是不是叫隐都山？”

　　“是啊。”

　　“那你们有没有去山上走走？我记得山上有一个，叫什么来着……嗯……哦叫曜清观。”

　　“那山上真有一个道观？”祤少微大惊。

　　“当然了，说起来，你出生还跟它有关系呢。”

　　祤少微这下更惊讶了，不仅道观是真的，自己竟然还和它有关系？她现在简直有一脑袋的问号等着祤致远来解答。

　　“我和你妈妈还去过呢，那时还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