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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狐狸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见仲书很快就睡着，全身酸痛，又累得要死，也想很快睡着，可是听着仲书的呼吸声，又很想撑起身来看看。
仲书刚才在黑暗湖边犹豫的大眼睛，一直浮现在他脑海里。其实是不是能制住金龙，也许仲书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他闭上眼，似乎又看见刚才湖面仲书那金鞭给金龙的奋力一击。湖中的水怪年岁已久，狡猾凶残异常，龙王放在这，不仅是保护，更是震慑。一般的水神，怎么放心把自己的爱龙放在湖里，万一有去无回？看刚才那样，水怪和金龙也只是打了个平手。何况，还是被金鞭贯穿了身体的金龙。
他突然想起刚才身边的上古佩剑，硬硬抬起头看不见在身边，一阵慌乱，呼吸也困难。那是给轮流当值的妖怪的，虽然很值钱，要是有妖怪起了歹心，想带着它逃跑，还没出门就先被斩于剑下也说不定。后来，他终于记起是刚才替他当值的妖怪拿走了，好像仲书还替他签了名字，他才稍稍安下心来。
原来仲书是算计好了。黄河水神狂妄，把自己龙的埋伏在水里对付仲书，因为过了湖心，小船上的人便再也不能回头。说不定若是普通一加一情况下，仲书和水怪也未必打得过金龙。仲书却放狐狸先用神剑抵挡一会儿，让金龙疲累，再使出杀手锏，刺穿龙腹，用龙血刺激伏于水下观战的水怪，让水怪与金龙纠缠。最后使出群妖，拉开金龙——让来参会的水神座驾受伤，也绝非东道主乐见。
可是……这么想来，仍然很险。说是算计，也未必万全。狐狸自问，若是自己，宁愿掉头就走。
他不是很了解仲书，仲书像是个很识时务的人，但好像也不完全是这样。像是去这种水神苏醒的时节去黄河捉金鲤，还对自己说蔚为壮观；像是去闽中捉前朝叛臣压在山上，哪个御龙使都不愿意去杀的罪龙……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心，就特别喜欢轰轰烈烈的场面？
有些心疼。
第二天早上，曾一杭就急吼吼地外面叫门，把门敲得镇天响，被巡视的妖怪警告了几次。
季霖随后就到，一脚就踹开了房门。
仲书就算这样还没有醒，狐狸也着慌了，大叫：“曾一杭，快看看仲书怎么了？”
曾一杭和季霖刚进门，正一眼看见还盘腿睡在椅子上的仲书没反应过来，一听这话，都转头看着直直躺在床上的狐狸。
“四郎，你怎么在这？”曾一杭奇道，“怎么不起来？”
“我……我手断了，不信……”狐狸想撑一下身子给他们看，却一下子顺利地撑坐起来。他吃惊地看着双手，惊讶与药效与自己妖怪的恢复力。
“……”曾一杭继续走过去看仲书。
仲书闭着眼，一动不动，脸色像纸一样白。季霖不耐烦了，伸手到他鼻子下去，却差点被仲书咬了一口。气得往后一跳：“师兄，我就知道这人装死博你同情！”
狐狸制服也没换就跑来看，听到季霖嘴还是这么毒，气得也想咬他。这时，仲书睁开眼睛，往后一靠，舒展开来，无力地笑了一下，那发白的嘴唇看得狐狸心惊：“今天大会我不能去了。”
“你说你这不逞强么？”曾一杭急得骂道，“听莫凉说你去找黄河金鲤，被打得重伤，还敢过来！知道湖里不对劲，还硬要上船！不会叫我去接你!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不来便罢了！”
“黄河老儿认为我不敢来，我凭什么就不来。我若不出现，他以为我被他打死了！”仲书仍是一副很硬气的表情。
“你……”曾一杭气结。
准备出门的季霖，倒是回头一笑：“我还以为你很怕死。”
这也是个放手一搏不要命的主。
狐狸站在旁边，看得出来季霖好像愿意给仲书治伤，反倒自己站在那里很多余。正好腰间令牌在亮，是有任务传唤，他换好制服，匆匆赶了出去。
原来任务是服侍御龙使起床，带他们用膳，确定人数什么的，都是些打下手的活儿。待送他们上路开会，就没他们这些小妖怪什么事了。除御龙使之外，当然还有一些水神，经过黄河河神的房间，虽然知道河神不在里面，他想了又想，犹豫再犹豫，仍不敢过去，绕了个大圈抄别路走了。听说昨晚好几个从前有过节的御龙使大打出手，湖水这只是一处。
看来这世上活久了，不一定就看得多开，恩怨隔个几百年，对这些神仙来说也不算太长久。
正巧头儿看见他，道：“昨天受伤的御龙使不出来用早膳了，你送去给他罢。”
真真巴不得呢！狐狸立马弯腰答应下来。托了吃的向仲书房内走去。那边很多妖怪整齐的立在路旁，却纷纷转过头去看大道上御龙使们带着龙浩浩荡荡走向正殿的场面。狐狸只回头看了一眼，便一心去找仲书了。什么大会，什么神龙，他真是毫无兴趣。
不得不说，他从未见过仲书这么狼狈的样子。就算是在神山寺院里被万箭穿心，活回过来也是一会儿功夫的事，被心火灼烧后，也能立刻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可是这次仲书，好像一直没回过来，待狐狸推门而入，仲书还躺在床上睡觉，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在床上。
狐狸轻轻把托盘放下，站在床前，却不知道要不要推醒他。仲书侧睡着，小手放在脸旁，手指微蜷。待仲书是个少年时，狐狸就很想吻他。因为他最记得的，就是仲书第一次吻他。可是仲书是小孩时，狐狸就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没办法，可能孩子模样才是仲书常态。就如白发才是自己的真正面目。若不是为了自保，也不愿意费力把白发藏起来。昨天一片混乱，没有妖怪注意到这一点。
狐狸突然意识到，其实他不是不喜欢仲书孩子的样子，是孩子的仲书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他，就算和龙女厮混，也不愿用那种眼光看他。而少年的仲书却吻过他，还……他真希望仲书起床，变回少年的样子，再好好抱抱他，亲亲他。虽然从前就知道不可能，现在知道更不可能，可是他真的很想仲书，他不出现，好像还没觉得这么想，现在他就在身边，才觉得特别特别想。
“仲书……”他不敢再想，再想就有点凄惨了，于是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吃点东西再睡罢。”
仲书没有答他。好像还在睡。
“仲书……你有带龙来吗？”狐狸坐到床边，可怜巴巴地玩着手指。
仲书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狐狸不知怎么感觉到了，刷地回过头去。孩子的呼吸依然很均匀。狐狸觉得十分尴尬，就走了。
从仲书那出来，御龙使大会还没有开完。狐狸站着也没什么事，就去找自己狐族的同伴。他们看见他，都很担心地围上来问他的伤势，弄得他心里暖暖的，觉得还是同伴好。他在这里是最小的，加变出的人形也是个稚嫩的少年模样，在狐族里也可以算得很好看了，所以很受疼爱。曾一杭根本不知道自己受了伤，而也没人提起，仲书……
“昨天在湖上，看到金龙，又看到水怪，一定十分壮观罢？”有前辈问。
“对啊，好看么？”另外一只狐狸笑着问。
狐狸回想着，虽然当时不及细想，但回味确实紧张刺激又壮观。
“每一次大战，都是在险要的地方。地势愈险，对手越厉害，场面就越壮阔美丽。一个人经历这些，我再没有心，也觉得很孤独，很想有人与我一起观看。”
他想起仲书这么说过。
突然有人愤愤不平地插嘴道：“那是御龙使啊，怎么不知道湖里有什么。自己不怕死就算了，还带四郎犯险，拿他作挡箭牌，真是缺德。”
“白日里捉金鲤，日光太盛，见不到刀光剑影，金鳞异彩。只有到了夜里，那光华月色相映，最为惊险可观。你的兽目夜明，看得也清楚。”
狐狸耳边又响起仲书的话。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望向阳光灿烂的天空。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3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