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碎岁黏年

32、第 32 章

　　当初柳元回来时，听他们提起周南柯，便觉得这名字套在当初入宫那个阴损的病秧子身上十分适配。后来在接风宴上见到周行止，那股让她难以忘却的阴森便如劲风吹来，搅得她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是急转直下。

　　她当时还不敢确认这个人就是当初在宫中耍弄她的病弱公子，直到在知州府再看见他，那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模样是一点没变，若非看他真是一如既往快要死了的样子，她才不会再上了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的贼船。

　　温华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这周家公子贯会拿捏人心，给出的贿赂实在让她不能不心动。

　　至于给梁佑治腿，却是另一桩与他之间的交易了。

　　温华心中揣着回忆独身走在街上，人来人往，无人因她的出现而驻足停步。

　　李家茶铺门前今日生意大火，将那周围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门前有小厮吆喝：“瞧一瞧看一看，新出品的饮子，一杯神清气爽，两杯忘愁解忧，三杯逍遥天外了！”

　　温华被堵在队尾处无法前进，一看这人潮是因为李家的铺子，心下总感觉这是李江又再搞什么幺蛾子。

　　她问身边正焦急等待这队伍向前移动的中年妇女：“这李家新出的饮子，真这么神奇？”

　　中年妇女见队伍迟迟不动，她独自一人也是无聊，于是热情道：“小娘子是不知道，这新饮子如今在青州都传遍了，他们也不说是用什么做的，但听闻钱家那忧郁数载，窝在屋内三年没出过门的小丧子，喝了这饮子，不仅破天荒出了门，还精神饱满，那笑脸都没掉下来过，一点从前那要死不活的厌世模样都不见了。”

　　“那的确是神奇，刚好我最近心绪也不甚好，今日得买些来尝尝看。”温华迎合着妇人的话赞道，眯起眼睛却一直朝人群中某处看去。

　　余无忌今日穿了一身金灿灿的衣裳，摇摇晃晃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移动着脚步。他想从人群中出去，努力了许多次，都被原封不动的给挤了回来，忙活半天却是徒劳无功。好不容易终于摆脱了人潮束缚，他惶惶回头四下看了看。

　　温华向后躲了一步，藏在旁人之中，透过缝隙见余无忌朝着百姓居住的巷子去了。

　　她紧盯着快要消失的背影，把一整个荷包都塞进了妇人手中，急语道：“我是林家的小姐林温冉，劳烦大娘帮我带上一份饮子送到林宅去，剩下的钱就当是跑腿的报酬，多谢大娘了。”

　　她追着余无忌最后一点衣角进了巷子，跟着他来到一座规模尚佳的四合小院。这院子周围没什么植被阻隔，她只能绕道主屋后攀上房顶，就瞧见青峰也在上面，恐怕也是瞧着没有暗中潜伏的地方才来的这。

　　被要保护的主子撞见，青峰有些尴尬，但温华没有理会她，他也就悄悄蹲在一边没有出声，权当互相没有看见对方。

　　余无忌鬼鬼祟祟关上院子大门，躲到东边的屋子里，呼吸突然急促。

　　他难受得很了，再没功夫去将房门也关上，坐在铜镜面前，整个人都被温华瞧得清清楚楚。

　　他似乎觉得热，将身上的衣服扯下随手扔在地上，衣裳都脱尽了仍没缓解，哆哆嗦嗦地从抽屉中翻出几个药瓶。

　　看着他将一整瓶药丸生吞干净，才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趴在桌上与个死人一般，一动不动。

　　过了约莫一刻钟，余无忌才渐渐恢复精神，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面那张脸略显疲态，双目无神，分明还是余无忌的模样。但温华远远看着，却总觉得这人的脸有些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的问题。

　　她回头看了一眼同样在默默观察的青峰。青峰低下头，任温华离开。

　　她这一遭没花多少时间，回去的时候还瞧见她托买饮子的妇人在人群中排着，离终点还有不近的距离，恐怕今日都不一定能排得上。

　　没去管那妇人，温华翻上墙准备会林家，却被路上的李江叫住。

　　“这不是林小姐吗？有没有兴趣来鄙店坐上一坐？如果是你，不用排队。”李江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温华，脸上分明写着调戏，经过上次教训之后，还是没让他醒悟过来，叫人看着恶心。

　　温华白了他一眼，半是玩笑道：“李公子家这饮子功效如此奇特，是用了什么不得了的药材吧？我这人素来讨厌吃药，就不去凑这热闹了。”她抱了抱拳：“还祝李公子生意兴隆，做的长久一些。”

　　温华走后，李江恼怒拂袖，咬牙道：“等着吧，不管是你还是林家，早晚都是我李江的囊中之物！”

　　“李公子这是与林小姐在说什么呢？”

　　梁佑身后换了两个人跟着，年纪颇长，并非景行书院的学子。

　　他原本只是路过此地，见这里人山人海便过来瞧瞧，刚好撞见了林温冉站在墙头与李江的对话。没成想竟听见了这么大一桩阴谋。李江这个草包竟然想要吞并林家，还要强抢林温冉。

　　若是换作旁的女子被这么针对，他或许于心不忍还会去提醒一二。但这对象却偏偏是这个让人看不透的小娘子，他更是来了兴致。或许能看一出好戏了。

　　李江没想到会碰到梁佑，生怕自己方才说的话被听见，也不顾与梁佑在书院的仇怨，笑呵呵地道：“没什么，只是想请林师妹来我这喝杯茶，不过看她似乎是有什么要紧事，有些可惜。”

　　梁佑转头问道：“如今是什么时刻了？”

　　其中一个随行抬头看看天色，回道：“公子，还不太晚。”

　　梁佑点点头，冲李江笑道：“既如此，李兄可请我坐坐？”

　　李江肚子里自然一万个不愿意，但眼前这个人他又惹不起，只能把对林温冉的不满吞进肚里，客气地伸出手引路：“自然自然，梁兄这边请吧。”

　　梁佑跟在李江身后朝着李家茶铺去了，他回头朝着后边看了一眼。温华此时就蹲在树上看着下面，朝着梁佑抬了抬下巴。等到李江带人进屋后才跳下树来。临走时还对同在一树的青峰说了句：“下次别和我抢地方，挤得很。”

　　青峰欲哭无泪，究竟是谁在抢谁的地方？

　　温华回到林宅后快到半夜，那妇人才终于把从李家茶铺买来的饮子送来。

　　青萍提留着一大筐饮子苦笑不迭：“姑娘买这么多这奇怪玩意儿做什么？”

　　温华也觉好笑，道：“我只叫她带上一份，谁知道她竟然一下买了这些？不过这李江也真是可以，这么多人堵在他门口，还能在快打烊时一次性卖出这些多，也不知道这东西做好之后放了几天。就这还有那么多人争先恐后。”

　　青萍去了一份饮子，打开塞子闻了闻，没察觉到什么异样：“他在这种时候卖神药，明显是被人当挡箭的了。殿下是要把这饮子送去给人检检？”

　　温华点头道：“估计再过两天，官府就要调查他这饮子，但大概率查不出什么，不然李江不会这般自信的大肆售卖。他好歹是个经商的，最知道赚钱的风向，不能不懂在这种时候装神弄鬼意味着什么。”

　　青峰这时候也从外边回来了，他敲了敲门，得了温华应允后，拿出用帕子包好的两颗小药丸放在桌上。或许是为了不引人注意，青峰这次来时特意换了一身稍显鲜亮的衣服，也没背武器，看着和一个普通人家的男儿无异，比之从前那身暗黢黢的样子要帅气上几分，惹得青萍都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

　　青萍将那药丸搓碎，捏起来闻了闻：“就是普通的清毒丹，你拿这东西回来做什么？”

　　青峰面无表情道：“殿下让我偷来的。”

　　温华将剩下的一颗清毒丹捏在指尖，恹恹道：“合着忙活半天，什么也没查出来。青峰，你叫姜暝多盯着些余无忌，他去了哪，见了谁，何时去的，多久需要吃一次药都要知道。我总觉得那个余无忌不对劲，或许真被偷梁换柱了。也不知道这事余灼玄知不知道。”

　　青峰欠身退了出去。青萍闷闷不乐的盯着那粉红色的饮子看，不管怎么看怎么闻都只是普通花茶的味道，她又不敢以身试毒，看着满桌用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垃圾，她忽然道：“不然我去死牢里找几个人试试这饮子？”

　　温华笑道：“生气了？”

　　青萍被看穿了心思，情绪便一下都显现出来了，仍嘴硬道：“没有。”

　　“没生气你还要去拿人家死囚的命来出气？”

　　青萍刚说完话，就看见温华直接拿起那饮子喝了一大口，吓得她哪顾得上闹脾气，差点蹦到房梁上去。她一把夺过温华手中的毒饮子，惊道：“殿下你疯了？快吐出来！”

　　温华弯着眉眼，回味地抿了抿唇：“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青萍没心思跟她开玩笑，急得都要哭出来。就要冲出去叫青峰找人把温华快马加鞭送回昭都找太医诊治。

　　温华看着觉得可爱，不再继续逗她，将人拉回来按坐下去，轻声安抚道：“没事的，这就是普通的花茶，毒不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