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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远星 ...

  •   随着何翊来的越来越勤,林竹君也和他不再疏离,偶尔也会跟何翊一起吃饭,但他总是会在太阳落山前回去,这种分寸感在他身上显得恰到好处。
      一眨眼林竹君就到了月末,她双腿肌肉有了显著的增长,小腿不再瘦到异于常人。站起来的时候也没那么艰难,何翊给她把辅助器换了新的,出差前叮嘱崔西池要让她每天保持行走。
      崔西池双手插在棒球服口袋里点点头催促他快走,何翊一步三回头地看林竹君,后者见他的神态,抬起手笑道:“等你回来。”

      何翊出差三天,临走好像想要说什么,最后只说了再见。
      他近日肉眼可见的疲惫,偶尔林竹君叫他名字,他都因为发呆而听不见。

      林竹君决定等何翊回来再问问他发生了什么,现在她要做的是去一趟朱远星的晚宴。
      本来她是不想去的,可是崔西池说干嘛不去,请了就去。

      搁在从前她大概不会去,但想起何翊跟自己说的那句抬起头来,她又会觉得没什么。
      香港的雨已经下了一周,碰上海水暴涨,蛇口港查偷渡的人员给她打来电话问有没有见到如下几位,然后依次报了名字。
      她一个都没见过,却不知为什么电话打到她这里。

      林光栋也回了香港,林竹君觉得奇怪,但每当问起他都讳莫如深。
      崔西池倒仿佛毫不在意,给她选礼服,化妆,好像在玩换装游戏。

      林竹君抓着手里的请柬看了看,上面的地址在半山一个别墅里。
      时间是晚上六点半。

      她记得自己并不认识朱远星。
      或者说,朱远星并不认识自己。

      她低下头嘲笑自己。
      为什么会知道朱远星?

      因为她和路子扬公开的那天,自己已经在俄罗斯贝加尔湖旁长住了一个月,每天看住所的大叔去冰上钓鱼,广袤天地旁边,都是雪和掉光了树叶的松林。
      她带着厚厚的毛绒帽子,大叔的儿子推着他,屋子外面煮的鱼汤很鲜美。
      决心断网的她那天鬼使神差掏出手机,网络联通的那一刻,她看见路子扬和朱远星公开的消息。

      你知道吗?
      一百度的水在泼出去就会成冰的贝加尔湖上,她眼睛在那天被冻伤,因为她一直在流泪,年轻而沉默的高加索青年不明白为什么,可是眼泪一直流,她的脸都变成冰刺般的土地。
      喝鱼汤的时候她手一直在颤抖,牙齿磕在铁锅边上一片酸涩。

      爱和分开后的怀念是两码事。
      她擦不干的那些眼泪,最后都被冻成她坚硬的铠甲。

      所以当她真正面对朱远星的时候,后者忽然发现眼前的女人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沉默懦弱。
      相反,她平和的眉眼让朱远星想到自己在大马寺庙里看见的人那样,仿佛不在意世界上的任何东西。

      林竹君近距离看朱远星,也发现她并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样子。
      她身上的野心和扩张感都如同一根根分叉的树枝,让她显得不那么直直向上,而是分散八面。

      朱远星在这场主角是自己的宴会上专门找到角落里的林竹君的时候,她正在喝茶,身边坐着的崔西池早已飞入社交酒池。
      林竹君坐在那里,已经有不少人认出她是前阵子风波的主角之一,又因为路子扬的缘故,有人一直在看朱远星的反应。

      朱远星端着香槟走过去问:“喝一杯吗?”
      林竹君抬起眼睛,看起来纯白无害,“我不喝酒。”

      朱远星问:“我记得路生同我讲过,你在美国是喝酒的。“
      林竹君一愣,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路生是谁。
      “因为我喝很多药,为了保护肝脏,现在已经戒酒了。”林竹君不在意她充满攻击性的态度。

      朱远星挑眉道:“那跟我一起走走如何?”

      “还是不了。”林竹君微微摇头说:“今晚的主角是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邀请我,但我还是不要喧宾夺主了。”
      “你就这么肯定你会喧宾夺主?”朱远星问。

      “如果你是为了路子扬来找我,那我只能说你找错人了。”林竹君放下茶杯说:“路子扬并不喜欢我,他喜欢我的钱,我的家庭,喜欢我每次能帮到他,如果你可以,他也会喜欢你,这点你应该知道的吧?”

      朱远星倒没有生气,她眼尾微微耷拉,有种莫名的低落感。
      “我不这么认为。”

      朱远星看着入口说:“我今天也邀请了他来,他几乎是瞬间拒绝我,并告诉我要拍戏,可是当我告诉他你要来的时候他就问我地址了。”
      她接着说:“你知道吗?这栋别墅是他送给我的分手礼物。”

      分手那天,朱远星刚刚斩获银熊奖,她捧着奖杯站在台上感谢自己的爱人和伯乐路子扬,满眼都是开心和幸福。
      回到酒店一进门,路子扬就站在黑暗里说:“朱远星,我们分手吧。”

      朱远星是个好面子的人,她没有哭,反而扬起下巴挺起背问:“为什么?”

      路子扬说:“因为我发现......我想要的女主角,不是你。”

      在和路子扬谈恋爱的这一段时间里,朱远星发现他是个极度冷的人,眼睛里从来容纳不下别人,如果有什么过失就会用钱弥补。
      朱远星曾经生气问他:“在你眼里,金钱和感情是对等的吗?”

      他茫然反问道:“不是吗?”

      那天对于朱远星来说,是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日子。
      她着迷的这个人,每次颁奖典礼都偷偷看着的这个人,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他并非池中物的人。
      原来没人能懂他,能撼动他。

      第一次知道林竹君的时候,她以为那只是另一个自己罢了。
      直到她得知林竹君毕业典礼那天,2015年6月27日,林竹君穿着学士服拍照那天,路子扬放下一切飞往伦敦。
      不知道到底是用多快的速度在开车,他在伦敦街头与人相撞。
      别人都说是他年少轻狂,但只有朱远星隐约猜到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路子扬,你告诉我,林竹君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
      她曾经这样问路子扬。

      路子扬停下画分镜的手,久违地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相反,他的脸上有一种异常温柔的神色。
      他说:“是阳光、沙滩、椰子树、图书馆、烈酒和......微风里的每一小步路。”

      路子扬说完这句话,朱远星忍不住说:“可是你们已经三年没见了。”

      路子扬的表情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从微笑转瞬间失去表情,他没有说话,眼睛看向别处。

      “我知道了路子扬。”
      朱远星说:“你在美国的时候也一定像对我一样对她,所以你们才分开。”

      “然后你发现你喜欢她。”
      朱远星问:“靠着分开时候有多痛来辨别有多爱,这就是你的办法吗?”

      朱远星说这段往事的时候眼里有泪光,林竹君却笑道:“何必如此念念不忘?”

      林竹君伸手从衣服里拉出一个用黑绳挂起来的戒指,手工的痕迹太过明显。
      她拿着这个东西给朱远星看:“这是我十八岁的时候想送给路子扬的戒指,后来我觉得太丑了就一直没有送出去,再后来我每次痛苦的时候都会看,直到现在,我发现我不是怀念他才留下戒指,我是怀念以前的自己。”

      “你也一定有全是自我的时候。”林竹君说:“你有想要做的事,想要成为的样子。”
      “朱小姐,你是星光熠熠的大明星,以后还有几十年,何必执着于一个人,现在放不下的,几十年以后也一定会放下。”
      林竹君说完话,朱远星笑了,她看着林竹君说:“你看那边。”

      别墅的入口走进来一个男人,他站在人群里是那么突出。

      朱远星说:“我还是想知道一件事。”
      林竹君问:“什么事?”
      “他说他爱你,能有多爱你?”朱远星问她要那枚戒指。
      “这里一半以上都是投资商,另一半是电影同行,所以意味着有一半人等着看他笑话,另一半人保持观望态度。”
      朱远星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说:“你也知道,以他的性格,很容易被人当靶子。”

      “我来做一次恶人。”
      朱远星说完这句话,忽然神色大变,她宛若愤怒一般把手里的戒指扔了出去,随着不大不小的一声破水声,全部人都看过来,包括路子扬。
      然后所有人都目睹着朱远星说了什么,然后伸手把还没反应过来的林竹君推下了水。

      朱远星站在泳池边抬眼,看着所有人的反应,一切都好像延时镜头一样。
      路子扬突变的脸色,没有犹豫地跳入水里。
      崔西池嘴里在说什么骂人的话,朝她冲过来。

      朱远星要什么得不到呢?
      十三岁的时候,邻居的男孩这样说。
      那个男孩是中医世家,说话做事都有条不紊的,但朱远星总是大大咧咧,火急火燎。
      朱远星总是摔伤,磕磕碰碰,男孩都给她细心涂抹。
      男孩写得一手好字,中考的时候还送给她一副字,上面写着祝你成功之类的话。

      后来她进入了娱乐圈,男孩依然和草木打着交道。
      每次她失败的时候都会回到这里,男孩就会轻轻地安慰她:“朱远星要什么得不到呢?”
      然后朱远星就会成功。

      她23岁这一年,和路子扬谈恋爱的那一天,她回到男孩那里。
      男孩正在写药方,本来和往常一样要给她让位置,忽然看见女孩喜气洋洋的脸,她说:“我和路子扬谈恋爱了!”
      男孩一愣,没有再说那句话,他背对着自己站在药柜前良久,久到朱远星都叫他好几次。
      男孩终于回过身来,笑着说:“对不起,我忽然忘记了药方。”

      如果有机会重新回到23岁那一年,她一定会说,她有得不到的东西。
      路子扬,她大概不会再惦记了。

      崔西池冲到了自己面前,她端起香槟就朝朱远星头顶泼。
      路子扬早就在水里抱起挣扎的林竹君奋力游向泳池边。

      朱远星站在岸边近乎痛快地跟路子扬说:“我还扔下去了一枚戒指。”
      “那是林竹君十八岁的时候想要送给你的东西。”

      路子扬不顾形象地又回到水里,他一遍又一遍地潜进去,等到氧气耗尽了再浮出水面呼吸,接着又扎进去。
      他面前的水不停地晃动着,眼睛被流水刺激到酸涩,反复憋气导致他大脑皮层发麻,这是犯病的前兆。

      但他麻木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企图找到那一枚小小的戒指。
      朱远星一只手撑住额头,在崔西池的注视下缓缓蹲到泳池边,她放声大笑起来,笑声穿透水面进入到路子扬的耳朵里。
      朱远星一遍又一遍地说:“你也有今天。”

      她好像在笑,也好像在哭。
      路子扬在冬天的水里狼狈不堪地寻找东西,朱远星捂住脸又笑又哭,林竹君被迟到的保镖围住。
      崔西池大骂着疯子要拉林竹君走,却被林竹君叫停。
      崔西池顺着她目光看起,路子扬明显已经到了极限状态,他双目充血,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摇摇欲坠。
      路子扬的不堪过往,都被水激发起来。

      他肺部快要炸开,大脑有一双手使劲搅动,再往前一步。
      他睁开眼睛,企图辨认水里的东西,银色的光在不远处,再往前两步。
      他沉入水里捡起那个东西,粗糙的银戒在他手心里,忽然间天旋地转。

      他一头栽进水里,幸好头撞到了瓷砖,痛感让他清醒过来。

      路子扬爬上岸,踉跄朝林竹君走去。
      他摊开手掌拿给林竹君,“对不起,来晚了。”

      林竹君伸出手拿过来,路子扬眼睛一亮。
      下一秒林竹君问:“想要吗?”

      “这是你......以前想给我的吗?”路子扬问
      林竹君没有扭捏,点点头,路子扬问:“我可以....要吗?”
      林竹君笑道:“可以呀!”
      她拿起戒指看了看,手腕轻轻一动,戒指又重新飞回水中。
      “找回来,它就是你的。”
      林竹君表情蓦地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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