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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云居旧忆(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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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孟拾遥已基本好全了,卫漓传音叫来大师兄,此刻他们三人要一同打开这玉净瓶,尝试从这些亡魂中问些线索。现下法阵已经画好,在旁燃着净化涤洗灵魂的香,也有印结防止恶灵逃窜。大师兄在此,开阵不会有什么问题。
林知謇向卫漓示意,卫漓点点头,打开了玉净瓶上的封条,顿时瓶身就震荡起来,卫漓才将松开瓶塞,里面的魂魄就争先恐后地窜了出来,在这阵法中到处乱撞,他与孟拾遥一同结了印念咒,一炷香的功夫才安定下来,此前到处都是残魂在撞击哭嚎。
突然一团萤焰凝结在孟拾遥身前,是孟拾遥用那日收集的一魂一魄作引,孟拾遥知道这就是当日馄饨摊前的老头,魂魄融合后,也已不能再成形状了。孟拾遥提了他的一缕气息,感受到了他的过往以及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老头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靠着馄饨摊子日子过得不错,壮年时妻子生了个大胖小子。可却因为溺爱长歪了,爱赌钱爱吃酒耍混,总是喝的醉醺醺的跟家里要钱,要是不给甚至拳脚相向,后被人上门讨债打个半死,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半年后好了又继续赌钱,终于断送在了赌场中,妻子大病一场后神智便不太清楚,身子骨也不大好了......
老头的记忆来到生前的最后一段画面,那里出现了她的身影。一黑衣女子立在馄饨摊前,仔细看去已无甚力气再站着,与此同时孟拾遥看见自己从摊前离开了。
“老伯,馄饨还卖吗?”玉萤此时站在摊前,一张面孔笼罩在黑影之下,看不太清。
“姑娘,你来晚咯,刚才那位姑娘买完,我已熄了炉子,想吃还请明日赶早吧!”老头心情十分松快,想着明日去买只鸡,炖了鸡汤给老婆子补补身体,现下连抓药的钱也一概不愁了。
玉萤并未离开,只是声音比先前精神了些,但却带着不可控制的颤抖,“要回家了么?”
“是呀,我老婆子还在家等着我哩。”老头子答道。
“老伯,我与夫君吵架一气之下出了门,可否收留我一晚?我付您一两银子做报酬。”玉萤伸出的爪子,又藏回了袖子里面。
老伯答道:“姑娘不嫌弃我住处偏陋就是,不收你的钱,你暂歇一晚就回家去吧,免得家里人担心。”
“多谢收留,您真是个好人。”说完这句话,玉萤抬起了头,女子的模样与那日她所见重叠起来。
......可怜魏老伯勤劳良善一辈子,生命的最后还在帮助别人,这样的人,怎可叫他枉死?
孟拾遥心中已有些疑问,便说出来与师兄协商。
“师兄,这女子乃是那夜花问,被妖气夺了身子的,可是前夜她为何出现在城外,吸食人的魂魄?为何后一天,又出现在了楼中?”
卫漓答道:“月圆之夜,她虚弱至极需要补魂,可看样子所补之魂并不在她身上,且她并没有在摊前就下手,或许有另一个可能,她受伤了,伤得还不轻,听说魏老伯家中还有人,便放弃在摊前下手,只为着补充更多的魂魄。”
“可为什么后一夜又出现在花问?且看样子像直奔我们而来,她知道我们是捉妖之人?”
卫漓皱眉思考了一瞬,道:“只有两种可能,一则,冲着我们来的,二则......”
“挽娘!”孟拾遥答道,“我竟忘记了挽娘,她叫我们留在楼中,她分明知道这妖怪要来!可,可她身上气息至纯,行动不便宜,且还不能说话......”
“我们需要尽快找到挽娘。”卫漓突然想到些什么,又补充到:“或许她亲眼见到了什么,又或许妖怪威逼她,再或许,她们是一丘之貉。”
“我总觉此次下山很蹊跷,又或许是我第一次去经验不足,担心多余,总之师兄你万事小心。”孟拾遥担心地很,她总觉得心中非常不安,也可能是她最近心神不稳的缘故。
林知謇一直坐持法阵,查探着游魂中的各种气息,这会子才睁开了眼睛,与卫漓对视道:“知会一声掌门,我同你一起去。”
孟拾遥与卫漓顿时有些惊讶,卫漓开口问道:“师兄可是察探到了什么不妥之处?”他感到奇怪,师兄已经闭关很久,怎得此番突然要下山去,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说不清的玄机,或异样的危险吗?
“拾遥中的是白檀结梦的幻术,这是镇压在天京城下的十三宫白玉檀,想是结界已经松动了。”林知謇负手站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一连搜了这玉净瓶中一百零五人的神魂,白檀结梦,幻术也敢至于他云居山仙门中人之上么?拾遥年轻不历事,这么多年心性一直不稳,掌门犹豫着终于决定让她下山历练,没曾想她还是受伤了,但或许并不是坏事。
“不必着急,三日后再启程吧,拾遥也一同前去。”说完这句,林知謇便走了。
门外风雪正酣,孟拾遥望着大师兄远去的背影,道:“大师兄已经很久没有出山了吧。”
卫漓皱眉,这并不是个好兆头,十三宫的结界松动,妖尊的力量是否也在逐渐恢复呢?
清韵堂。
其实以前林知謇并不住在清韵堂,住在昭明堂,离着锦棠的知宜堂仅一墙之隔,本来她也住在昭明堂中,后来锦棠及笄,便搬到旁边知宜堂去了。现下他住的清韵堂,地势高,一向清静无人打扰。
此时风雪拍打着窗户,屋里有些暗,他便取出一颗照明珠,坐在书桌前打坐。
一本棋谱放在书桌上,书角有些卷边,看得出来经常翻阅。
在昭明堂中,他打坐的时候,锦棠就在一旁看书,也是这样的雪天,屋里烧着暖炉,炭火毕剥作响。她才来看了一会儿,便脱了狐狸毛做的围脖,因为暖意脸上微红,后又继续专心看书,时不时问他几个问题,只是一本入门的心法而已,她的问题却不断。
“你道法已到大乘界,怎么还看这些书?”林知謇问道。
林锦棠心想,当然只能看这些书,这样才好一心二用不被发现,这些基础她早已炼化在心,自然是信手拈来。林锦棠想及此,便信口胡诌了句:“道法修得精进,再返回来看这些书,别有一番深意,所谓大道至简,想必就是如此。”林锦棠看着林知謇,火光中他睫毛的影子落在脸上,她有些出神了。
林知謇并未拆穿她,她每次来,都是看这本书,已经叫她翻得旧了,于是他睁眼,说道:“陪我下盘棋吧。”
林锦棠见他睁眼,匆忙移开了目光,说了声好,便起身坐到了他对面。
林锦棠坚持了大半个时辰,节节败退,额角又急出些汗来,林知謇执黑,放下一颗棋子,她就知道她败局已定。她将手上的棋子放回棋盒,汉白玉棋子相击,撞出清脆的响动来。“在棋艺上没学到师兄半分,只是每次切磋比上次坚持的久些。”林锦棠说道,又从林知謇的棋盒中拿出一子,狡黠一笑:“拿走师兄一子,好叫师兄记着,下次让着我,不然再不陪你下棋了。”
哪里是她陪他下棋,分明是他陪她。
梅园的坟墓中,还躺着一颗小小的黑色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