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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云居旧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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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拾遥做了一个梦,梦见大师兄新教了她剑法,自己蒙眼站在桩子上练剑,不小心踩空,将摔未摔之际,师姐飞身过来拉住了她,轻推她后背,又借着巧劲将她推上桩子,大师兄唤了师姐的名字,师姐说:“敏敏还小,昨日才摔下桩子,背上乌了一大块……”后面她逐渐听不清了,突然又好像来到了无妄崖边,周围一片黑暗,她的指尖触到师姐的衣袖,却没抓住师姐的手,于是梦中挣扎难过,醒来时一声冷汗。
随云见她醒过来,握住了她伸出的手,声音温柔,“拾遥,你终于醒过来了。”
她这场梦做的实在太累,见身边是熟悉的人,她索性又闭上了眼睛。道:“容我再睡一会儿。”
随云回道:“你已经睡了三天,渴不渴?喝点水再睡吧。”
拾遥嗯了一声便没了动静,又陷入了混乱的梦境之中。
随云守了一会儿见她满头的汗,便将帕子浸了冷水给她擦了擦脸,做完后放下她的窗帘,起身往明息堂去了。
“掌门,拾遥先前醒来一次,说了两句话一会子功夫又睡下了,现下发冷汗,像是一直做梦呓语不断,可还要请大师兄来看过吗。”
“不必了,知謇一向稳妥,既已醒了一次便无妨了,你在外门选几个弟子轮流照看,有什么再来报。”孟义山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随云应是,轻手轻脚退出去了。她是外门主事的弟子,不敢疏忽,此番由卫师兄带着小师妹下山,他往年里已出山十余次,孟拾遥竟还是受了伤……
清韵堂中。
“大师兄,据外门弟子来报,拾遥醒过一次,只是又睡下了,梦中呓语不断。”
“不用担心,她是被扰乱了心智,我已为她清过灵台,现下要她自己争气些。意志薄弱之时最容易受影响,照看好她便是。”林知謇的声音沉稳,又如清洌冷松,听了让人安心许多。
卫漓心中明白,孟拾遥又开始念着师姐,这要如何跟大师兄说?这些年在缥缈阁,最不能提起的就是师姐的名字,何况是在大师兄面前。
卫漓又继续说道:“还是请师兄再过去瞧瞧吧。”
林知謇立在桌案前,见他坚持,便转过身来应道:“嗯。”卫漓拱手,大师兄知道此番他心中内疚,担心非常。
孟拾遥再次陷入梦境,来到了一处廊亭,弯弯绕绕,找不到出去的路,她四顾奔走,无论怎么绕行,都回到原地。突然地裂,她掉入了一处地牢中,阴暗潮湿。里面有一处铜铁浇筑的水牢,她走过去,只见水牢中分明是师姐,此时水又涨起来,淹过了师姐的口鼻,半炷香功夫后又退了下去。师姐面色已十分惨白,她想救她出来,可是手却碰不到实物。
她再次惊醒,此时大师兄与三师兄都在床前,于是放肆地哭起来。她知道不能说,可是她总觉得师姐还活着,等着他们去救她。
她不管不顾地扯住大师兄的衣袖:“大师兄,”她只唤出这个称呼,就哽咽的不得了了。
林知謇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已为孟拾遥清过一次灵台,怎得又无端昏睡,呓语不断?此时一股灵力注入到孟拾遥的身体之中,在清心咒一同作用下,她终于平静下来,不再哭泣。喝了些水,总算是缓过来了,此时斜靠在床边,精神尚可。
“可还有什么不适?”林知謇问道。
孟拾遥有些哽咽,但此时已经清醒许多,知道不宜说师姐的事情,便答道:“多谢大师兄关心,我已好多了。”
林知謇坐了一会儿见孟拾遥的确无碍便离开了。深秋里云居山上已经很凉,有雪花飘在他肩头。
不知梅园里的梅花可开了?他从未涉足过那里。
孟拾遥与卫漓一处说话,此番伏妖她所受外伤不算严重,怎得会昏迷?她又想起在山下忽然看见妖怪化作师姐得模样,还叫了她敏敏,这一点她不会记错,后面好似还说了些什么,当时她只觉得恍惚,仿佛是没有听清。
“师兄,你说,师姐她,还有可能活着吗?”
卫漓思考了一会儿,道:“拾遥,何必庸人自扰呢?如果师姐还活着,怎么可能会不回来?”
拾遥垂下头,心中想,是啊,如果师姐还活着,怎么可能会不回来?怎么会舍得抛下这云居山上的一切?旧日种种,她怎么可能抛之脑后?
卫漓看孟拾遥有些感伤,忙说了些别的转移她注意力,此番下山伏妖疑点重重,她昏倒的蹊跷。玉净瓶已经交予大师兄,商议了等拾遥恢复精力后再打开,现下还不知能从亡魂中获取些什么,可是观察孟拾遥也并无什么奇怪之处。
于是他开口问道:“拾遥,你此番受伤晕倒,可否有事与寻常不符?那时我找到你,你......”卫漓本想说孟拾遥立在原地没有动作,但又觉得措辞不妥,像是在诘问她的错处,于是说到这里就停了,他想她应该知道他要问什么。
“我站在原地是么?那也是因为,因为......”师姐的话题现下已经不好再提了,可是这件事也与师姐有关。
孟拾遥像是想明白了些什么,又继续说道:“师兄,如果我说,是因为我见到师姐了呢?那妖怪幻化作师姐的模样,是以我一时间没有出手,站在原地。”
卫漓觉得不好,怎么刚刚转开话题,还是说回到师姐?是拾遥的心态不稳,灵台不明造成的吗?还是说妖怪有窥探人心的本事?抑或是这件事本身就与师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卫漓已想明白了其中的一些机窍,还有一些细节有待查验,开了玉净瓶后或许会有许多助益,现下师妹身子没有大好,他们此番一同下山伏妖,须得一同打开这玉净瓶才是。于是他便说道:“拾遥,你且歇息吧,养好精神,明日师兄再来看你。”
拾遥躺下,此刻已经完全清醒了,刚刚在师兄面前没有提到,她反反复复地回想那妖怪后来到底开口跟她说了什么,那股熟悉的白昙香气又是什么。那样的语气,香气,形神,到底是她的幻觉,还是师姐真的一直在?
她的剑法是大师兄教的,很是出彩,道法是师姐教的,只可惜还没学出个什么名堂,师姐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后来每次修炼道法,她的心中都有难以消除的业障,她忘不了师姐的模样,在道法上再也无法精进,她的道心不纯,动荡不安。
那时候大师兄与师姐总是一处,师兄一向严厉,指导她剑法的时候也不会因为她是个小女孩就放宽松些,她受了伤师姐给擦药,她练得辛苦师姐会叫她休息,会变着法的给她好吃的。她每次都害怕地看大师兄大师兄不敢动,师姐就拉着她的手,温柔地扶着她的肩,灵巧地笑着,语气娇俏又活泼,“你怕他做什么?他只是故作板正在吓你,有师姐在,别怕。”于是她偷偷看向大师兄,却看到了他嘴角淡淡的笑意,大师兄很少笑,泰半是在师姐面前。
可是后来这么多年她也不敢直视大师兄,其一是,那些回忆好像从来没有消失,看到大师兄她总想起以往那些师姐在的时候。其二是,她总是怪自己那时候没能帮得了师姐,大师兄何尝不比她更伤心,找到师姐的仙骨埋葬之后,他在山顶上闭关了许多岁月,也鲜少与他们这些师弟师妹相聚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