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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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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之烛说:“父亲素日忙碌,若有事无法兼顾,我也能帮衬一二,父亲以为如何?”
方令:“你愿意留下,自然是好。”
又叮嘱江敏说,“夫人平日里多照顾一些。”
江敏淡淡道:“是。”
步出主厅,卫泱立即抓住方之烛的手,问道:“之烛,为什么突然想留下来?”
方之烛:“左右无所事事,早走晚走没什么分别。”
卫泱:“你不是这样想的。”
“不全是。”方之烛也不避讳,“方夫人求助的是我,出力的却是你,我闲在家中什么都没做,如今人回来还没醒,我就急着走,不太合适。”
卫泱:“之烛,你……”
你从不是这样的人。
身在俗世,你从不在意旁人的目光评说,只念自己所愿、做自己所想。
没有什么“合适”与“不合适”,只在于你“要不要”。
你现在用这样的理由,是为什么?”
卫泱最终没问,也没说更多,默默陪着留下。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又一个新年近在眼前。
这样的日子,方令果然异常忙碌,每天脚不沾地早出晚归,起初想带着方之烛,被方之烛用“身体欠佳”拒绝,于是带出去的变成了卫泱。
但方之烛也没闲着,他大约真的把那天跟父亲所说的话放在了心上,第二天就问清方之尘所住位置,独自找了过去。
庄子很大,方之尘的宅院却离方之烛很近,转过一道长廊即到。
这十分出乎方之烛的猜测。
走到门前,对守在门前的家丁说:“方便进去么?”
家丁是个年轻小伙,说话嗓门很亮:“自然自然,大少爷快请进。”
方之烛道谢,跨过大门,慢慢朝里走。
简洁的布置,疏朗的花木,进屋后能闻到淡淡熏香味。
方之尘的宅院和他的仅仅相隔一道长廊,规制布局相差无几,不同的是他的宅院中素日只他和卫泱两人,而这边多了三个家丁。
家丁见了他纷纷过来行礼,方之烛看一眼紧闭的房间门,问:“二少爷如何?”
三人中最大的一位回道:“回大少爷,二少爷一直未醒,大夫早晨刚刚来过,开了新的药。”
方之烛:“我进去看看。”
三人面面相觑,显然有丝为难。
“让他进去。”
来的是江敏,方之尘的亲娘,“你们去外面等。”
家丁三人忙应声,整齐地离开。
江敏走到房前,推门而入。
方之烛跟着进屋,走到床前。
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同自己相比,方之尘外貌更像方令,但这样面色苍白躺着,整个人看上去虚弱而无力,同威严的方令给人截然相反的感觉。
血缘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方之烛想,否则如何解释他心里淡淡的难过?明明只是个不熟的弟弟。
江敏在一边开口:“你不必过来。”
方之烛抬眼,江敏冷漠道,“留下来也帮不了之尘什么。”
方之烛:“大夫怎么说?”
江敏:“静养。”
方之烛缄默起来。
外头又在下雪,扑在窗户上,簌簌有声。
仿佛有什么从心底涌上,他深深吐了口气,道:“我会想办法。”
江敏顿了一顿,视线下垂,落在儿子略显苍白的脸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重要。”方之烛也看向方之尘,“告辞。”
他离开后,江敏呆坐许久,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
回到自己屋里,方之烛当即翻出一本炼丹谱,仔仔细细翻阅。
这本书是在书房里找到的,最开始什么都看不懂,但这些日子,他尝试吃一些丹药,已经能慢慢弄清一些东西。
那些丹药全部存在于梅花纹的白瓷瓶中,存在于江敏给他的箱子里。
他想确认丹药用途,但不能直接去成家,于是到燕州府,暗中拜托酒楼小二帮他跑了一趟。
一切都很顺利,他拿到了成家对那些药丸的分析——竟和他自己的猜测严丝合缝,半点不差。
这很奇怪,亦难解释。
但方之烛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或许,在他打开那些瓷瓶,将药丸递到鼻子跟前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了结果。
那些东西,本就属于他。
失去记忆的方之烛,依然是方之烛。
到今天,服下的药丸已经开始起效,有几次他在做其他事,脑海中会忽然闪过一两个片段,有时是他自己,有时是方令夫妇和方之尘,还有几次是卫泱。
那些过往很碎很细,短暂闪过便消弭殆尽,无法拼凑出完整记忆,但方之烛找到了新的希望。
这些日子,根据已有药丸和那张纸条上“药方”,他开始尝试配药,几次下来,已经八九不离十。
他相信,再给他一些时间,就能彻底找回记忆。
这些,是江敏给他的,虽然不知其中缘由,他欠了江敏一个巨大人情。
只不过,让方之尘苏醒,除去报答,更多的是因为他自己。
就他们的兄弟关系和他本人的冷淡性子来说,这其实有些不可思议。
细想,也——说不好原因。
但他真的希望方之尘快点好起来。
他的记忆、方之尘的康复,变成方之烛的日常。
吃饭时想着、睡觉前想着,连和卫泱相处,也无时无刻在思考。
偶尔卫泱察觉异样,会问一句,方之烛随便找一个理由应付,过后继续。
没错,这一切都是瞒着卫泱的。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方之烛觉得,在一切显山露水前,不让第二人知晓才是最好的。
包括卫泱。
时光如画卷,缓缓展开,露出最后一面。
转眼又到腊月。
起床后一起用完早膳,卫泱照例同方令外出,方之烛取出藏在床板下的瓷瓶,准备送去方之尘那边。
这些日子他费尽心思,终于赶在过年前做出了针对方之尘症状的丹药,若无意外,应当会很快见效。
到门口,正撞上匆匆跑来找他的方令。
方令拉住他,急切道:“快,跟为父走一趟!”
方之烛一头雾水地被拉着走:“出什么事?”
方令:“卫泱出事了!”
西北的风从来十分猖狂,即便有阳光加持,刮在面上时也如刀子一般锋利。
方之烛全然顾不上这些,只想快一点找到卫泱,用力一拽缰绳,白马越发加速飞奔。
一个时辰前,方令告诉他,他和卫泱外出办事路上遭遇伏击,卫泱一个不察被抓走了。
而那人离开前说,让方之烛亲自前往找人,否则,卫泱永远不会回来。
于是方之烛来了。
位于燕州和中州边缘的三不管地带,两座冲天高山夹出一条细窄小道,在地上投下大片阴影,靠近,恍惚间进了迷雾森林。
方之烛循着小道往里走,视线四下飞转。
走了好一会,路非但看不到头,似乎还越发遥远起来。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缓缓闭眼,陷入一片黑暗。
看不见,耳朵便格外敏锐。
他听到轻微的风声,被包裹在某种难以分辨的动静中,来回刮过他的耳廓。
方之烛不喜欢这种声音,但他没睁眼,反而愈发专注。
一下,两下,三下……
风声始终很小,只有另一道声响,时大时小,时远时近,十分诡异。
方之烛放轻呼吸,恰好和那道声响重合。
只是瞬间,再次错开。
方之烛心头一动,突然开口道:“别离我这么近。”
同时睁眼。
铺天盖地的黑暗已经不见,他站在一棵大树下,看向几步之外的溪边的蒙面男子。
方之烛:“是你?”
那人:“嗯哼,如何?”
方之烛:“我来了,卫泱在哪?”
男子眉眼弯了弯,似乎在笑:“你这么在乎他吗?”
方之烛:“我不是来和你闲聊的。”
“呵呵,闲聊。”男子莫名其妙大笑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对,我见过你很多次,但你没见过我,所以你不认识我。”
方之烛懒得听他胡言乱语:“你想如何?”
男子:“我没想怎样,只不过你既然来了,也别回去了,和他一起留下吧。”
直到看见卫泱,方之烛眼前总是闪过那个男子的模样。
颀长挺拔的身形,被黑布遮住大半的脸,瞧着都有些熟悉。
尤其是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给他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只可惜记忆太过空白,他什么也没想起来。
“之烛。”
方之烛从思考中抽离,看向卫泱:“你怎么样?”
卫泱摇头:“之烛,我以为……你不会来。”
方之烛无奈。
他知道卫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是源于两月前,卫泱追到成家,差点动手杀了成炎的事。
那次的事以卫泱道歉结束,卫泱也对方之烛保证往后不会再犯,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方之烛总时不时想起那个画面,想起满眼杀气的卫泱。
人的心情大抵是无法彻底隐藏的,卫泱感觉到了,所以他不信方之烛会来救他。
这样不安的卫泱,让方之烛无法把那个随口说杀人的阴鸷男人联系到一起。
方之烛始终有些困惑,还——
还有些难以启齿的心疼。
卫泱还在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方之烛默默叹了口气,说:“现在我们两一起被关在这里,我没办法救你了。”
卫泱抿嘴,可怜巴巴。
方之烛:“……我不会不管你的。”
卫泱:“真的?”
方之烛:“我都来了——说正事,那个人是谁?”
卫泱摇头,方之烛奇道,“他抓你做什么?”
卫泱:“或许是从前的仇家。”
方之烛一想,也没再问,现在需要想办法逃走,其他并不重要。
两人对视一眼,方之烛起身倒出两杯水,分别闻了闻:“没问题。”端着另一杯要喝。
水已经凉透,不见丝毫热气,随着方之烛的动作轻轻摇摆,方之烛看到自己被撞碎的倒影,觉得有趣,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水里的眼睛被来回波动的水扭曲,晃出一片涟漪。
方之烛微愣,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觉得抓他的男人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