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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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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之烛:“外面那个,像一个人。”
卫泱:“什么?”
“那个人……”方之烛低头,盯着杯子里的倒影,“是不是跟我很像?”
卫泱捏紧杯子,笑容有丝裂缝:“他蒙着面,何以见得?”
方之烛:“他的眼睛。”
卫泱:“只是眼睛,况且人有相似,也没什么,是不是?”
方之烛一想,是这么个理,当前情境下,长的像不像压根不是关键。
于是转了话题:“想办法先离开这。”
逃跑,无非靠两种方法:实力和侥幸。
实力,在于的智慧和行动能力;而侥幸,需要考虑的就太多了。
无需多言,二人不约而同选择“实力”。
方之烛:“那人修行不低。”
卫泱:“有我在。”
方之烛:“我们在明他在暗。”
卫泱:“让他放松警惕。”
方之烛:“你有办法?”
卫泱:“这样……”
屋子没有窗户,唯一的门被法术禁锢,透不进一丝光亮,两人只能大致猜测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打开,蒙面男子慢慢步入,一眼看到趴在桌上的卫泱,方之烛坐在一边,不慌不忙喝茶。
男子投来一个冰凉至极的眼刀子,一个跨步冲上前,似乎是想扶他起身。
方之烛:“我知道你是谁。”
对方愣了愣,动作有瞬间的停滞。
就是这一空当,卫泱猛地抬头,同时一掌挥出。
屋子顷刻之间溢满浓雾,目之所及,只有浓稠如墨汁的黑暗。
一片漆黑中,方之烛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住,旋即身体上升悬空,紧跟着双脚踩上一样硬物。
“之烛,我们走吧。”
卫泱的声音很近,仿佛近在耳畔,温柔而有力。
方之烛放轻呼吸,下意识回握那只手:“好。”
一声巨响,小屋炸了个四分五裂,浓雾四下散开。
方之烛和卫泱御剑飞行,无人去看一眼蒙面男子。
他们也不关心,只知道,他们逃出来了。
一路行至方家庄,方之烛终于找回一点精神,疑惑道:“成功了?”
“是。”
方之烛诧异不已,他自问凭他们两人,的确足以逃离,只不过,这是不是也太容易了点?
卫泱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解释道:“先前我太过大意才中他的道,论修行,他不如我。”
方之烛还是觉得不对:“那你怎么不早些逃走?”非得等他过去。
卫泱朝他笑:“我想知道你会不会真的不管我。”
方之烛忽然怔住。
近在咫尺的位置,卫泱看着他,眸中情义渐浓,凝成一张无形的网,兜头兜脑盖向方之烛。
一如他昏迷醒来,看见卫泱的第一眼;
一如这么久以来,卫泱看向他的每一眼。
从未改变。
过去一年的种种从眼前飞闪而过,每一幕都在提醒方之烛:
这样的深情,他为什么要疑心?
这样一个人,他为什么不相信?
这时,卫泱又说:“之烛,你……”
“我们明天就走吧。”方之烛打断他的话,“我们回山上去,再也不回来了。”
卫泱完全愣住。
方之烛:“你答应我,不能随意出手伤人,无论发生什么,要告诉我。”
卫泱用力一闭眼,睫毛和双唇微微发抖,眼眸陡然闪出异样光彩:“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之烛,你真的……要跟我回去吗?”
方之烛:“是。”
如此简单的一个“是”,携着万斤力道,重重撞进卫泱耳朵。
卫泱定定看着眼前人,眼眶渐渐发热。
也撞进他的脑海里、心里。
这是一个无声的承诺,他知道。
用力吸了口气,难以置信一般,再度问道:“你,真的决定了?”
方之烛点头,直视他眼中热烈的期待:“是。”
他神色温和语气坚定,在冰天雪地的映衬中,完全是天长地久的模样。
从来冷清的一个人,说出如此斩钉截铁的话,已经是最深最好的情感表达。
卫泱抿紧嘴唇,瘦削下巴绷成一条坚实无比的线。
这样的方之烛,他不会放手。
永远不会。
“那我们回家。”
“嗯。”
进庄子,卫泱回屋沐浴更衣,方之烛去到方之尘的院落,把这些日子暗中研制的药丸交给江敏。
他说:“不能保证非常有效,但对人无害,你若是放心,可以一试。”
江敏毫不迟疑地将药丸塞进儿子嘴里。
方之烛:“待这些吃完,若是还不行,我会再想办法。”
过了一会儿,江敏出声:“你们去哪?”
方之烛:“回山上。”
江敏又沉默,方之烛转身要走,她又道:“方之烛,你要做的事都做完了吗?”
方之烛:“差不多。”
江敏:“现在的你,是原本的你吗?”说完沉默,不再开口。
回到屋里,卫泱已经沐浴回来,见了他就问:“方之尘怎么样了?”
方之烛:“还是那样。”
卫泱:“别担心,他只是昏迷,没有大碍,多多静养就会好的,日后他醒了,再过来看望。”
方之烛其实真的放心不下,但药丸给了,他已经做不了更多。
况且,他已经决定放下所有同卫泱离开,将一切抛诸脑后,才是最正确的。
“好。”
当天晚上跟方令辞行,次日天没亮便出发启程。
出门时匆匆忙忙日行千里,回家时完全变了心情,两人都不再着急,遂决定骑马赶路,顺便来一场冬游。
或许是放下了那些有的没的心思,方之烛精神大振,白昼赶路,晚上有时住客栈,有时则露宿荒野,住在卫泱弄出的临时小屋中。
吃、喝、玩、喂饭饭,每日除了轻松还是轻松。
有一天吃饭,卫泱说:“你现在笑的越来越多了。”
方之烛忽然意识到,原来早早抛下那些模模糊糊的过往,是这样简单的事。
如今他仍然活着,亲人安然无恙,身侧有人相伴,过去发生的事,不该成为未来的阻碍。
至少如今的他,比在方家时过的自在许多。
一天,入夜时两人还走在野外小路上,天空忽然飘起小雨,两人在周遭转了转,找到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决定就地过夜。
刷刷两下,一间木制小屋平地而起,方之烛飞快捡了一堆木柴扔进去,卫泱拿下马背上的酒和烧鸡。
生火热了酒菜,方之烛撕下两条鸡腿,分给卫泱一只,道:“修行人外出倒是很方便。”
卫泱:“通常而言,大部分修士做不到如此。”
方之烛淡笑:“你很厉害。”
卫泱毫不惭愧:“可以这样说。”
虽是玩笑,但这些日子经历许多事,方之烛知道卫泱修为不低,方令也私下跟他提过,卫泱在年轻一辈中天分极高。
方之烛顺口问道:“你有这样的修为,没想过更进一步么?”
卫泱啜了口酒:“修行是没有尽头的,终其一生只为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我不想。”
方之烛:“那你最开始是为了什么选择修行?”
卫泱:“我是师父养大的,师父让我学习,我便听话学。”
方之烛:“如果继续,或能有新的天地。”
“从前的十多年,我不断学习、修炼,因为人生之中除了这些,我没有其他目标。”他说着笑了起来,“但后来,我找到了新的人生、新的目标,所以……”
屋里有片刻寂静,只有木柴燃烧的噼里声响。
火苗翩翩舞动,打在卫泱的面容上,眼睛仿佛染了深重的红,缀在那片阴影中,说不出的炙热明亮。
方之烛这样看着,竟转不开眼。
炙热渐渐趋近,不断在他眼中放大。
贴上的时候,方之烛闻到淡淡酒香。
大概有些醉了,他想。
但他没有拒绝。
第二天依然下雨,两人继续原地休息。
在屋里说话聊天逗饭饭,偶尔打着伞在雨中走走。
除了屋子小一些,和山上的生活也无太大区别。
下午时分,卫泱瞧着外头雨停,说:“我到附近村里买些东西,很快就回来。”
方之烛身体好了之后,吃的越来越多,离开上一处街市时买的食物快要不够。
傍晚大约还会下雨,他想给方之烛煮碗阳春面,方之烛必定喜欢。
他离开后,饭饭也靠在火坑旁睡着了,方之烛不想打扰他,推门出去。
天空阴沉一片,是风雨欲来的模样。
在外面站了片刻,风渐渐大起来,里头传来饭饭的呼叫。
“来了。”方之烛笑着回身,“是不是饿了?”
进屋一看,却愣住:“是你?”
“是我。”那人冰冷地看着他,“我专程来找你。”
方之烛:“我跟你没什么好说。”
那人冷笑一声:“你看完这个东西,再决定要不要跟我走。”
半个多时辰过去,卫泱回来,一手提着铁锅和面条,一手还抓着一束红色小花。
花朵形状普通,只如半个掌心大笑,但颜色极为纯正,在这阴雨连绵的冬日里开出一片灿烂。
方之烛会喜欢的,卫泱这样想着,推门时声音都带着笑:“之烛。”
无人应答。
卫泱心下奇怪,待看清屋内情形时,脸色一下变了。
他扔掉手里东西,飞快结了咒语,看清后脸色越发难看。
他在方之烛身上下了法令,遭遇危险时他会收到提醒。
可他没有。
这意味着方之烛是自己走的,还带走了饭饭。
卫泱不由自主闭上眼,双手慢慢蜷起。
方之烛又走了。
在他们回家的路上,方之烛再次离他而去。
他知道是谁来过,只要他想,随时能杀过去。
可他不知道方之烛已经知道了什么,更不知道方之烛还会不会回头。
这次,他还能把人找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