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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朵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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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阿嚏!”
琉花没忍住,冻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漆洲大概没有料到她突然的动作,手上动作一滞,绷带随着琉花身形晃动的力道,生生从伤口处撕离。
带着被血液浸湿的变成药泥的金疮药。
“嘶…”琉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就这么冷?”
当然冷了,拜托,上身脱得只剩一个肚兜的又不是他。
琉花歪歪头没有说话,空闲的手却扯了扯一旁叠得齐整的被子。
“别动,很快就好。”
药泥很快地从伤口处清理掉,漆洲的动作很轻,她几乎没有多少痛感。
“趴下…”
酒劲并同睡意一起,漆洲的声音也变得缥缥缈缈的。
琉花乖乖地趴在摊开的棉被上,浑身无力,眼皮又开始打架。
恍惚间,嘴里被塞了一个什么东西。
圆滚滚的,像一颗芝麻丸,清甜清甜的,直沁入心脾,混沌的思绪跟着一层一层融化开,缠身的疲倦感一扫而空。
琉花摸了摸脸颊,好像,突然不困了。
她忙要坐起身,冰凉的指尖抵在她肩膀处,阻止她的下一步动作。
“刚敷好的药,你又要做什么?嫌这药还不够金贵?”
漆洲脸上端的是冷酷无情的神态,绷绷带的动作倒是意外地轻柔。
琉花歪着头看他鼻尖上精巧的那颗黑痣,顿悟了。
看起来她这位反派大师兄,好像……是位嘴硬心软的主。
她在识海里悄悄向花灵道:“这么一看,感觉他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坏呢。”
花灵用十分不可置信的语气回道:“主人,你认真的吗?”
“是你忘了你的伤怎么来的…还失忆了…还有那群人怎么死的你也忘了?心慈手软怎么能不能和他沾边?”
也对哦。
琉花想起那日雪地里的一幕,那么大块头的壮汉,片刻之内被活生生绞死。
着实太冷酷,太无情。
伴君如伴虎,伴反派亦是同理。这一场任务,她着实是不容易。
“剩下的,你自己动手。”
漆洲的声音响起,打断琉花纷飞的思绪。
眼看他淡色的衣摆快要消失在她余光里,琉花瞬时想起柳千锦的事情,忙唤他:“大师兄,等等。”
衣摆摆动的弧度顿时减缓,漆洲闻声止了步子,微微侧过头问:“什么事?”
琉花微微撑起下颌,摇了摇头问得很认真:“大师兄,那天早上柳千锦她去了哪你知道吗?”
漆洲踱着步子,缓缓退回他身边,脸上挂起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我不是说过,杀了。”
琉花摇摇头:“大师兄别说笑了,你不会的。”
漆洲蹲下身,眼里装了一捧疑惑,盯着她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你很了解我吗?”
琉花歪着脸去瞧他,信誓旦旦地摇头:“大师兄你虽然看起来冷漠得要命,但我觉得,你不会滥杀无辜,不然那晚你也不会同意她进洞里的。我认真问的。”
漆洲眼里的戏谑渐渐消失,他缓缓起身,弯腰拍了拍他压出褶皱的衣摆,青黑的瞳孔里注满专注的光泽:“她死了,你会开心吗?”
这话没头没尾,很是奇怪。听到这话,琉花突然有些想要收回刚刚说出口的话。诚然,她的确不够了解他。
她扭过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大师兄,我想,我显然不是个变态。”
漆洲忽然抬手戳了戳她脸颊,强调:“我说过,别这样笑,显得你蠢。”
短短一个夜晚,被同一个人说了不止一次丑。琉花实在不能再沉住气:“大师兄,别这样,我一向坚守自信,拒绝洗脑。”
漆洲自己寻了个凳子坐下,沉吟片刻:“天没亮就走了。”
话题陡然一转,琉花脑中空白了片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柳千锦。
“那…你…你没拦她?”
漆洲反问:“为何要拦?”
琉花支着额角,思索道:“大师兄既然答应人家待在山洞里,肯定还是希望她安全的吧,天没亮就出去,太危险了吧。”
漆洲修长的五指伸开,敲了敲桌面,几声脆闷的声响传来,他转过头定定地盯了琉花一眼,又转走了视线:“各人走自己的路,便是亲故,也难强留。”
这话说得到有些意思,真不知他究竟是个旷达之人,还是冷心冷骨。
琉花还在思忖间,漆洲已站起身,迈了步子往门前走,推开门,有冷风冲进来。
他蓦然停了步子回首。
琉花只能看见他侧脸清瘦的线条,棱角分明,浸在黑沉沉的夜里,周身笼照的气泽却愈发厚重耀眼,仿佛他生来就该是暗夜的尊贵王者。
但不得不说,十分可看。
“看你这个样子,似乎也并不怕冷。”
琉花这才回过神来,绷带贴在她脊背上,新上的药果然好用,痛感又不见了,以至于她险些忘了这一茬。
她微微动了动自己冰凉的双臂,抱紧身下的棉被:“多谢大师兄关心,马上马上。”
木门在一道清脆的关门声后被阖上,他清朗身形穿过半透的窗纸映出来个影子,随着他远去,越来越模糊……
其实他还是有点善良的,真要说起来,不仅不像嗜血残暴的反派,倒更像是个出世的神君。
如有可能,他若是没有那样的结局,他是否会娶妻生子,美满一生呢?
念头蓦然闪过,琉花忙丢开它,她来此的任务就是确保他的惨淡之路,绝不能节外生枝。
琉花缓缓坐起身,固定住贴在伤口上的绷带,仔细地将它一圈一圈缠紧。
没有疼痛的夜晚是如此的宁静平和,空气里隐约含着一股浅淡的草木香。
琉花伸了个懒腰,盖上被子,沉沉地坠入梦乡……
许久没有做梦了…
琉花长长地舒了口气,希望自己能够做一个好梦。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
眼前鸟语花香,不远处的桂花压了满枝桠,馥郁香气飘过来。这里似乎…是白泽的花园。
琉花深深吸了一大口香气,顿时觉得灵台清爽了几分。桂子,真的很好闻。
没想到,在梦中也能闻到如此香气。
“喜欢桂花?”漆洲的声音响在耳边。
琉花不假思索地点头:“桂花很好啊,我很喜欢。”
猫形态的白泽跳上漆洲的手臂,迅速爬上来,立在他肩头朝琉花笑:“怎么喜欢桂花,你看那花园里的牡丹,不是更好看些吗?”
漆洲盯着不远处徐徐盛开的大团牡丹,没有说话。
琉花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那些得意在枝头的美艳花朵,轻轻笑了一声。
一阵风拂过,吹得她声音也空灵起来:“不过是各花入各眼罢了,你道是桂子平拙,我却恨牡丹无香。牡丹难得,桂子却触目可及。”
白泽笑了笑:“你说的不错,凡人不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我就是爱这牡丹的浓丽,并且,只偏爱她。”
说罢,他从漆洲的肩头一跃而下,一阵风似的跑进牡丹从中,不见了踪影…
琉花回过头看看立在她身侧的漆洲,他侧脸的线条是那么流畅。
似乎发觉了她的视线,他也转过头对上她的,眼里似乎有浅淡的和煦:“为什么喜欢桂花?”
琉花眨了眨眼睛:“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漆洲默了默:“你喜欢它,那你想不想做一枝桂花?”
这问题有些奇怪,琉花移开流连在他身上的视线,重新注视着那枝桂花:“桂子,又称木犀,她固然平拙,但我却觉得,想要成为它并非一件易事。”
“何以见得?”
琉花走近几步,香气扑鼻,更加浓郁:“看起来牡丹难得,桂花易得,于是世人皆艳羡牡丹,羡她娇贵,羡她备受欢心。大方展示自己的美丽固然好,可说到底,平凡才是人间常态,大道本心。”
琉花继续迈步,走上前,折了一枝簪在耳侧,缕缕幽香将她笼罩起来。
她抬手轻抚鬓边细碎的花瓣:“懂得接受自己的平凡,又不止步平淡,抱朴守拙的艰难,并非寻常人可以做到。所以我敬佩它,也想要成为它。”
漆洲看着她,目光如水,缓步至她跟前:“你说的很好,这世上不止牡丹一种,各花在各人眼里,自有不同的珍贵。”
暖风拂过,他冰凉的指尖触上她的发边,缓缓上移至浅黄花色上:“木犀,很好看,我很喜欢。”
很快,他指尖一转,带着凉意抚上她脸颊,细细描绘她的轮廓:“你,我也很喜欢。”
嗯?
这画风怎么变得如此之快?
纵然她深知这是梦中,但这也太荒唐了些,她愿意举起四根指头对天发誓,她绝没有这么个心思啊!
还是快些醒来吧。
琉花有些焦急,可怎么也醒不过来,反而身子愈发不能动弹。
带着湿气的呼吸渐渐贴近,琉花急得额上一层薄汗。
冰凉的唇瓣覆上她的,柔软蔓延开来,漆洲的手指紧紧禁锢住她颌骨,像一个游赏春光的寻花人,带着无线缱绻缓缓探进她唇齿…
琉花心中一阵激灵,她怎么会做这种清明梦?
明明每天都在很努力地完成任务,她已经许久没有打开师兄送她的那套珍藏小册子。
怎么会这样?
这也太羞耻了吧。
好在是梦境。
若是有人能看见这一幕,必然会狠狠误会。
梦境一直在向前延伸,等到东方泛白的时候,琉花方方梦醒。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