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痛》獭

45、恋心

　　“我才不是这么肤浅的人。”覃甜有些愠怒，声音都大了起来。杨略不知道她是被开着远光灯的车刺到眼睛而生气，还是因为自己的问题而恼怒。

　　“因为觉得男人很恶心，所以喜欢上了女生。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吗？”覃甜一把抓住了杨略的手腕，激动让她用力过度，顺带着指甲扎到了杨略的手背。

　　杨略吃痛，想要抽手，没想到覃甜根本不肯放开。愤怒通过空气蔓延，杨略也生起气来：“放开我。”

　　杨略说完，猛地甩开覃甜的手。覃甜察觉到杨略的怒火与自己的失态，手上的力度自然减少了不少，她紧咬着下唇盯着杨略不说话。

　　覃甜在自己的手背上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月牙，这是指甲扎进肉里的产物。杨略盯着手背上被擦破的皮，用另一只手轻抚了一下伤口，疼得她直皱眉。

　　被猫猫狗狗抓了要打狂犬疫苗，不知道被人抓了要不要打。杨略不想一直盯着伤口，现在身边又没有碘酒之类的东西，根本没办法处理。她索性将手插入裤兜中，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擦掉了几块皮，只要没流血就不算什么大事——杨略安慰着自己，整理好情绪后才注意到覃甜的表情。

　　她眼睛通红，分不清是因为恼怒还是委屈。抿成一条线的嘴唇让人看不清嘴角的弧度，但从耷拉着的眉毛来推断的话，她应该是悲伤的。

　　杨略生怕自己说错话又惹毛覃甜，所以慎重地说：“在你和我说这些话之前，你也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喜欢女孩子。是我妄自推测了，对不起。”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原谅你了。”覃甜的视线从杨略身上移开，落在了进站的2路车上。

　　没想到覃甜的原谅来得如此轻松，杨略觉得刚才为怎么组织语言而烦恼的自己是笨蛋。覃甜先一步走上了没什么乘客的公交车，杨略紧随其后念着：“喂，那你也应该和我道歉吧。把人抓成这个样子，回去要是被我爸妈看到了，我怎么交代？”

　　上车的时候恰好要拿出裤兜里的一块钱投币，杨略顺势展示自己手背的伤口，挑起眉毛等待着覃甜的回应。

　　覃甜的目光划过她的手背，车厢里昏黄的灯光只能让人看清物体的轮廓，没法观察得更仔细了。一句敷衍的“对不起”飘到杨略的耳朵里，杨略知道覃甜没有真情实感地和她道歉，因为覃甜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

　　杨略上次还在为吴简章察觉到她的谢谢是虚伪的而吃惊，现在就轮到她意识到别人的虚假了。从说话的语气，结束的尾音，动作神态等各种方面都能感受到一个人的不真诚。杨略瞄到覃甜踩着轻巧的步子走到了车厢后排的座位，她的步伐轻盈，没有受到情感的压迫。

　　如果是我不小心挠破了别人的手，我肯定会垂头丧气地拖着步子选择最近的空位落座。杨略深呼吸换了一口气，覃甜还有心思挑选座位，说明她目前的心情肯定还不错。

　　公交车只在接停时开灯，行驶过程中司机掐掉了车厢内的灯光。杨略借着路灯的光亮往车厢中部走去，车厢前部的座位都是左右朝向的，她不喜欢坐这种位置，会让人头晕。

　　杨略刚要在离覃甜有两排距离的位置坐下，又听到覃甜娇滴滴地叫她的名字：“杨略。”

　　她知道覃甜是想让她过去，两人挨着坐，可她偏不。

　　“干嘛？”杨略头也不回，她坐在和覃甜同一侧的位置，故意把车窗拉到最大。风从窗户中灌进来，杨略穿着校服外套，一点都不觉得冷。而覃甜只穿了校服衬衫，杨略听到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忍不住为报复成功而沾沾自喜。

　　覃甜看着前排的杨略摇头晃脑的样子，心中刚熄灭的怒火又复燃了，她大声喊道：“杨略喜欢吴简章，杨略喜欢吴简章，杨略喜欢——”

　　杨略本来还沉浸在快乐的海洋里，听到覃甜吼这么一嗓子，魂都快吓掉了。她整个人从座位上弹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覃甜的座位旁。

　　司机师傅恰好在这个时候猛踩了一脚刹车，杨略差点栽到覃甜身上，还好她握住了座位上的扶手。

　　“路边怎么突然冲出来一条狗。”司机埋怨着，低声骂了几句，“还好老子反应快，不然碾到了麻烦就大了。”

　　还好这个车上的别人没有注意到覃甜刚才喊话的内容，杨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发现自己冷汗直流。她瘫在覃甜旁边的座位上，瞪着覃甜：“你刚才发什么疯？”

　　覃甜露出无辜的表情，她的食指抵在唇边，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我有说什么吗？”

　　“别告诉我你失忆了。你刚才明明说杨略喜欢——”杨略意识到这可能是覃甜的陷阱，便停下了复述。

　　“你喜欢什么？”覃甜的手按在了杨略的大腿上，似乎是为了不让杨略逃跑。

　　杨略身体僵硬得像她家冰箱里从过年冻到现在的猪肉，她没办法直接推开覃甜。因为有几个穿着她们学校校服的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车，她害怕覃甜又喊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他们听到。

　　我喜欢什么——喜欢在不用出门的下雨天窝在床上睡觉，喜欢干净整洁的没有臭味的厕所，喜欢夏天洗完澡的时候邓临扑到自己身上的痱子粉，喜欢……杨略的脑子里闪过无数场景和片段，其中夹杂着和吴简章有关的回忆。

　　牵手的柔软，双唇相触的温热……杨略摇晃着脑袋想让自己停止漫无边境的想象，再想下去她怕是要脱口而出说喜欢吴简章了。这肯定是覃甜的圈套，杨略本来想搪塞说自己没有喜欢的东西，却发现右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分重量。

　　覃甜靠在杨略的肩上睡着了。她的手还搭在自己大腿上——杨略把覃甜的手推过去，可每次刚推过去，她又把手搭了回来。三番五次，杨略都要怀疑覃甜是不是在装睡了，覃甜突然双手搂住了杨略的胳膊，整个人靠在杨略身上。

　　坐在前面的学生无意间看到了她们亲密的样子，小声地交谈着什么。杨略脸色铁青，她感觉那些人多半把她当作了不守校规留长发的男生，因为他们脸上挂着很鸡贼的笑容。

　　张弘辉曾说覃甜是什么校花……这些人明天不会在学校里乱传八卦吧？我是不是把覃甜推开比较好。杨略脸色铁青，她苦恼着要不要将覃甜推开，却发现覃甜小声地念着什么。

　　杨略微微低头将耳朵凑近，只听到覃甜小声地说：“爸爸……不要离开我。”

　　车子到了终点站，连续的几个减速带将覃甜颠醒了。她直起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杨略如释重负地活动着自己的手臂，庆幸还好到站了，再不到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偏瘫了，右手麻得一点感觉都没有。

　　覃甜睡眼惺忪地问杨略：“我睡着了吗？”

　　“你说呢？”杨略都不想说覃甜，想着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就好了，她直接拿出来让覃甜看看什么是刚睡醒的人。

　　“好像是睡着了。我还做了个梦。”覃甜突然笑了起来，露出了小巧的虎牙，“你猜我梦到了什么？”

　　“我不猜，没兴趣。”今天一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杨略觉得已经没力气思考了。

　　覃甜发出不屑的声音，但她实在是想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喜悦，开口说：“我梦到我喜欢的女生了。在梦里我枕在她的大腿上睡觉，是膝枕欸。”

　　现实是我僵硬的肩膀真是对不起了——杨略心里吐槽着，看到覃甜突然拍了拍脑袋，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才想起我要和你说关于她的事情，我都要忘记了。”

　　现在不知道几点了，要是听覃甜说这些有的没的，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于是杨略抢先说：“没关系，我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就当它没发生过。”

　　杨略说完后一溜烟地跑走了，覃甜在原地愣了几秒后突然开始追着杨略：“不行，我一定要和你说她的事情——你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