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回忆——它夹我尾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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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临钧也不推拒，接过人鱼手里的鱼肉就咬了一口。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鱼肉的香气和被烤过的木香在唇齿间绽放，嫩白的肉质很紧，带着些丰润的口感。最重要的是温度——那是一种与营养液截然不同的感觉。
很荒谬的，在鱼肉下肚的那一瞬间，好像有热流从他口中滑向他的五脏六腑，让他被海水浸没的身体重新变得温暖且生机勃勃，在落在荒星36小时后，这位将军第一次有了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等着。”人鱼像什么小偷一样，飞快地凑过去咬了一口对方手里的鱼肉，又哧溜一下从火堆旁离开，重新扑进大海。
等贺临钧吃完那条鱼时，余戈已经又带了三条被开膛破肚的可怜家伙回来了。
他把那些鱼拎到烤鱼大厨面前，好声好气地请求道“再弄一点吧。”
自带食材的食客蹲在火堆旁边，自下而上地看着贺临钧。
男人看着这个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就在前天晚上还显得凌然不可侵犯的人鱼，突然觉得这家伙一定是费格斯说得“最擅长利用自己长处”的那类人。
而他也确实做得很好，起码贺临钧看了他几眼，就把那些鱼架上了火堆。
这期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面对着噼里啪啦的火堆，一边烤一边吃，一条鱼分两半，谁也不准多吃多占。
手里的鱼烤完了，食客余戈就兢兢业业在去海边抓几条上来，再用那种渴求的语气拜托他“再弄一点吧。”于是大厨就接过他手里的猎物，专注地当一位荒星烧烤大师。
星际求生专用的点火器倒是很好用，火苗一直稳定的蹲坐在木柴堆上，似乎可以烧到地老天荒。
坐在它面前一人一鱼似乎除了唱歌、捕食和烤鱼也没有什么多余事情要做，尤其是人鱼，他在这件事情上显现出了超凡的专注力。穿着卫守涛还未晾干的衬衣坐在那里，严肃地盯着手上的烤肉，仿佛能把这玩意吃到恒星坍缩。
等贺临钧烤到第十五条鱼的时候，他身边传来啪嗒一声，新晋烤鱼大师看过去，才发现他唯一的客人早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握着那根小树杈。
自己那件衬衣已经在海水的几次冲刷里开始发皱，像揉湿的纸巾一样盖在始作俑者鳞片尚未消散的上半身，再从白色衣摆下方蔓延出一条深蓝色的鱼尾，
从他这里看过去，正好能看见他在捕猎时刮擦的鳞片。人鱼倒是并不在意这些伤口，无知无觉地躺在他身边。
在火苗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时，正好有一片叶子从层层叠叠的阳光中落下来，吻在他的脸颊。
贺临钧看着他，半晌转过头，认认真真开始吃手上的鱼。他吃得不快，但是很专注，一口一口的，不像在吃饭，倒像一个美食家正在品味整个银河系最美味的东西。
等到鱼肉吃完，他也枕着双手，轻轻躺了下去。
这颗星球的阳光很好，显得他头顶那片天空干净又澄澈，偶尔有素白的云划过，像是少女被吹跑的礼帽。
贺临钧躺在这里，终于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宁静和安详。
篝火从下午烧到了晚上，他和人鱼也从下午睡到了晚上。
贺临钧这几天睡的尤其多，就像是多年的重担一朝卸下，思想和身体放松到了一种平日难以企及的地步。
他睁开眼的时候，午后带着暖意的风已经开始泛凉，潮汐在卫星的吸引下涌上海岸，人鱼比他更早醒来，盯着篝火依旧兢兢业业烤着他的鱼。
贺临钧这才注意到，插在竹棍上的鱼变成了一种长着触角和吸盘的生物，触须被烤的翻卷起来，泛起一种温暖的红色。
人鱼把烤熟了的肉递给他，兴致勃勃道：“这个也好吃。”
“谢谢。”他接过鱼肉，跟人鱼一起看着噼啪跳动的火苗。
他不唱歌，只在噼啪的火光在空中相碰又消失的时候，问道：“好漂亮，这是什么？”
“这是火。”贺临钧回答他。
“原来这就是火。”人鱼看着那簇跳跃的光，轻声说道。
因为离开大海太久，缺少海水浸润的嗓音变得沙哑，像是吟游诗人唱完最后一首歌，喝了最后一口酒，疲倦地依着木桶打着拍子时轻轻的哼唱。
但这声音并不难听，甚至带着些苍凉而又荒芜的味道，显得悠远绵长。
“是的，他是文明的起点。”贺临钧是不爱说话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夜光下看着那堆火、和被火光染上红色的对方瓷白的脸颊，突然变得话多了起来，“在很多亿年前，人类的祖先也是这样，在一簇火苗上结束了茹毛饮血的生活，走向进化，发展出了久远的文明。”
“所有文明都需要火吗？”人鱼问道。
“也并不是，星际的文明各有不同，不是所有的文明都是从火种开始的。”
“比如说？”
“比如说安德鲁星人，他们的文明发展就与火无关，甚至因为那个星球常年黑夜，他们厌恶火光……”
他对着火光娓娓道来，恍惚间又好像回到了在军校的那些日子，星际史在桌上，教室里的银河系投影缓缓流淌。
他看向人鱼，他正抬起头听着他说话，那双如大海一般深邃的眼睛里映出了忽明忽暗的烛光，和一个模糊的自己。
那双漂亮的眼睛让他想起来一颗星星，那是旅游胜地，每到夏天的夜晚就会开出发光的花，夕开朝落，短暂又美丽。
在这个时候，贺临钧突然觉得这颗荒星比他去过的任何星星都要漂亮。
意料之中又计划之外的，年轻的将军在这颗荒星上停留了下来。
荒星的一天似乎比主星上要短一点，相应的，夜晚也比主星上要长一点。
他的终端并没有戴在手上，因为担心终端检测出危险自动发出警报联系星际巡警，贺临钧的终端至今仍安静的躺在储物戒里。
因此他也无从得知这里一天有多少小时。只是这几天经常会觉得，几乎是一眨眼，他跟人鱼说了会话的时间，潮汐就挟裹着月色冲向了海浪。
今天月色不好，但是星光很好，那些星星像别打成粉末的钻石一样散在海面上，让海浪变成缀着光点的细纱。
人鱼像一尾真正的鱼一样顺着浪涛滑进了海里——他今天已经在外面呆了一天了，正处于缺水的状态。
余戈在水波里快活的翻了个身，半截细白的小腿随着落下的水珠变成深蓝的鱼尾，很快和海浪溶在了一起。
贺临钧的衬衣从海里扔出来，堪堪挂在一旁的礁石上。
“过来！”人鱼从水里探出头来，嗓音又变成了那般空灵又好听的样子。他顿了顿，像是一时忘了对方叫什么名字，“你，过来！”
将军从沙滩上直起身，又回到了之前常坐的礁石上——不知为何，他依稀有种这东西将成为他的常用座位的感觉。
“我叫贺临钧。”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贺临钧。”人鱼冒出半个脑袋看着他，吐出一个小水泡“我记住了。”
“贺临钧，”他又念了一遍，像初次相遇的人类朋友一样，“你好。”
这其实是人类交往中很简单的一句话，可不只为何，却像小锤再贺临钧心口轻轻敲了一下。
他看向人鱼，温声回道：“你好，余戈。”
顿了顿后，贺临钧又问：“你唱歌很好听，是歌声的那个歌吗？”
“不是，”谁想到人鱼听到这话之后似乎有些不开心了，他抹掉了脸上的笑，颇有些厌烦地回道：“是兵器的意思。”
他语气冷硬，让贺临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不过似乎很快，人鱼就像不在乎这件事了一样，扭过头问他，“你还见过其他人鱼吗？”
余戈上半身伏在礁石上，他这样倾听的状态是很让人有说话的欲望的，贺临钧看着海面上映着的乌云，轻声说道，“我不太了解人鱼，主星上也有很多人鱼，但他大都在研究所里，我没怎么见到过。”
“哦。”于是人鱼应下来，他好像因为这个回答有些沮丧，尾巴一甩一甩的，看向海面。
也许是因为余戈的情绪太过于低落，又或许是两人之间的氛围有点冷凝，贺临钧不自觉地开口道，“你……想听听我来的地方吗？”
“？”余戈偏过头，用一种非常微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说的主星，就是那个你说的帝国吗？”
“嗯……是的。”
“那讲讲看吧。”人鱼眼底露出来一点笑意，翻过身，躺在沙滩上看着贺临钧，听着他娓娓道来的声音。
贺临钧的声音不同于自己，他的声音要更低沉，要更沉稳，如果说余戈的声音像海、像风、像月光下一朵花开的声音。那这位将军的声音就像山、像火、像日光下长剑出鞘的嗡鸣。
从没有人告诉余戈这些事。他不知道主星有着23颗各有特色的副星，也不知道与帝国遥遥相对的两光年外，有另一个名叫联邦的星球体，也不知道那些奇妙的旋臂，和瑰丽的星云。
他一直听着，直到尾巴传来一阵刺痛。
“嘶——”余戈拧起眉头，钻进了海里。
“怎么了？”贺临钧也止了话头，伸手往水里谈去。
“没事——！”余哥尾巴在浅滩上一拍，再出来时手里攥着个两个钳制的硬壳动物，语气就像告状的小孩“它夹我尾巴！”
也许是他龇牙咧嘴的表情太过生动，也许是因为他略显委屈巴巴又无辜的声音，又或者是刚刚跟螃蟹搏斗时掉在头上的小水母。
贺临钧看着余戈，连自己都没注意的，勾起了嘴角。
最后可能余戈也发现自己这样略显狼狈，不自觉笑了起来，他们两人的笑容越来越大，直到最后笑出了声——这笑容在余戈因为笑的过于放肆呛了口海水后变得更加肆无忌惮，甚至连贺临钧都弯起了眼睛。
风卷起岸边的大树，树叶和海浪一起摇动着，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仿佛这颗寂寥的荒星也跟他们一样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回忆——它夹我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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