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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回忆——烤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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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临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吻了个结结实实。
他吓了一跳,但却因为身上的疼痛和疲惫,一点把对方推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两人在初升的日光里四目对视,直到他感觉余戈的舌头好像也探了过来,才咬咬牙一把推开了对方。
也许是精神上的刺激太大,此刻身体的疼痛都显得如此淡薄。
“你……”他喘了几口气,呆愣愣望着余戈,“这是你们人鱼的礼仪吗?”
“是的,”他身边的余戈明显是个撒谎不带打草稿的,还顺势朝贺临钧张开了手臂,
贺临钧被这一下搞得有些发蒙,这条人鱼看上去、看上去好像是、好像是在要抱抱的意思?
这难道是人鱼之间的礼节吗?
他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了,贺临钧在主星的时候久居前线,往往十年半个月才回一次家,就这也主要是因为调养身体,短暂修整,对主星的很多娱乐潮流都不了解,更遑论研究所里的人鱼了。
但是贺临钧是个非常尊重种族差异的人。
于是他略显艰难地直起身,给了张开手臂的余戈一个抱抱,低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这个拥抱是个毫不冒犯、充满礼貌的拥抱,贺临钧很快松开的对方,并朝着面前的人鱼伸出了手,“我叫贺临钧,你呢?”他说这话的时候那条人鱼仍然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少年额前湿漉漉的额发已经被海风吹干,偏头看着贺临钧时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
人鱼的面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我叫余戈。”人鱼伸出手,碰了碰对方的手心,不同于那天晚上湿漉漉又皱巴巴的感觉,他现在的手心干燥且温暖。是余戈喜欢的触感,“你之前说,你是帝国人。”
“帝国是我出生的地方。”贺临钧说道,他原本想露出一个微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男人的嘴唇抿起来,没有一丝愉快的意味,“你呢,这颗星星是你出生的地方吗?”
疲惫,席卷上心头的疲惫。
在这位四处征战的将军生命中的前三十年,他似乎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像是心脏处绑上了数百斤的矿石在山路攀岩;像是独自一人在沙漠中蹒跚向前;又像是在漫无边际的海洋里挣扎潜泳。任何行为都变得毫无意义,任何事情都变得黯然失色。
他第一次试图开始休息,却根本不知道应该去做什么。
他可能真得太累了,贺临钧想,大脑像一台锈迹斑斑的机器,他不想去思考这条孤星的人鱼为什么会说一口流利的星际通用语;不想去在意他身上偶尔散发出来的杀气;也不想再去试探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反正他一开始来到这颗荒星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之中,只不过现在多了一条看起来有些奇怪的人鱼罢了。
“嗯……算是吧。”
贺临钧很难再提起精力去问余戈什么叫算是,他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再说话,于是余戈也不再理他,尾巴一甩就有劲了海里。
耳边的风声终于让他紧绷的神经轻松了一点,他叹口气,枕着礁石躺下去,抬眼看着头顶的夜空。
这颗星球的空气是透明的,他可以很好的看清头顶的月亮和闪烁的星星,从斜上方看去,流淌的银河把这片夜空撕成了两半。
贺临钧沿着横亘夜空的银河看着,在那挤挤攘攘的光带里试图一个一个辨认那些星星。
他认出来了一些,但是也没法找到自己的家乡。他的家乡是一颗不会发光的行星,不会将闪烁的光投在这片星球上。
就在贺临钧正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听到了人鱼的歌声,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民谣了。唱得是流浪的星际诗人,在一颗一颗不同的星球间穿梭。
疲惫的将军偏过头,在月光下看见了人鱼挂着水珠的声音。
像一颗星星,他在心里想。
那天晚上,贺临钧在人鱼的歌声里昏昏沉沉地睡去,也许是太累了,直到第二天人鱼冲到他的面前的时候,他都没有睁开眼睛。
荒星的早晨比夜晚要热闹,好像整个星球都在日光中醒了过来,比如说开始摇动的巨大的棕榈树的树叶;比如说在沙滩上肆无忌惮滚动的石块;又比如说——一条正在超自己脸上飞来的湿漉漉的梭型生物。
多年在战火淬炼下敏感至极的神经朝刚刚睁开眼的贺临钧拉响了警报,将军伸手一抓——那黏糊糊的东西并不听他使唤,又在他指缝翻腾了一下,噗通掉进了沙滩里。
他这才发现这种东西跟主星的鱼类是同一种族,只是看起来要稍微小些。
此刻不远处的浅滩里,人鱼叼着另一条鱼看着他。
似乎注意到对方的目光,那条看起来柔弱又美丽的家伙放开他的食物,朝贺临钧笑了笑——露出了如同沾了血的钢刀一般的牙齿。
那画面着实带着一种残暴的美丽。
贺临钧见余戈指了指脚下的东西,又朝自己摆摆手,示意让人快点过来。便非常配合地抓着那个朝他脑袋袭来的大鱼就朝对方走去。
“你不吃吗?”人鱼抓着自己的早饭看着像拎战俘一样拎着早饭的将军。
鱼肉的血早就融进了海里,被余戈剖开的肚皮翻出剔透的白肉,看起来就像主星上流行的某种夏日甜品。
“你不会吗?”人鱼看起来非常为他的无动于衷而感到可惜。
不过这也没什么,野生人类有时候确实比较难独自捕猎,他想到。
说罢,余戈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利落地将探出的指甲在鱼的肚皮上一划,往里一抓,轻车熟路地扯出一嘟噜内脏甩进海里。
那条可怜的家伙只翻腾了两下,就彻底没了声息。
始作俑者却神色不变,把他的鱼鳍划开,像扔开一片织物一样甩了出去。
粉色的指甲上裹着一层鲜红的血,衬得那双手越发的苍白纤细。
几乎只是几秒钟的功夫,一条鱼就被剖的干干净净递到了贺临钧面前。
贺临钧看着人鱼挂着一丝血迹的嘴角,还有他那双满心期待盯着自己的眼睛,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你想试试熟的吗?”
“熟的?”他偏过脑袋问道“什么叫熟的?”
“拿东西把他弄热,弄干净。”他并不多做解释,而是直接从贴身放置的便携储存器上拿出了一个小型点火机。
因为他原本就做好了在某个荒星流浪一段时间的准备,所以这次空间戒里放满了许多战士特供荒星求生的好东西,结实耐摔,不怕火烧和重击。
“你在这里等着我。”他把鱼递还给对方,朝岸边那些茂密的丛林里走去。他走得很快,一心在丛林边找可以用来点火的树枝,等他收集了一大把干柴时,抬头就看见了一条浑身赤裸的人鱼。
——饶是贺临钧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看见面前这场景都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里可以弄热吗?”那小人鱼满脸坦荡,看起来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裸体。
“……”贺临钧动了动嘴,最后还是从储存器里掏出了一件衬衣递过去。“穿上。”
“……”
不知是不是错觉,贺临钧好像看见余戈叹了口气,接着万分不情愿地接过了自己递给他的衣服穿上。
余戈皱了皱鼻子,他在这衣服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阳光的味道。
他把衣服扯了扯,确保这东西平整,“好了。”
人鱼又顿了顿,坚持问道:“为什么要一直穿衣服?”
“……保护自己。”将军噎了噎,半是认真半是胡诌得回答“就像你的鱼鳞是为了保护你一样。”
“那我不需要这衣服。”
“你需要,因为你现在没有鱼鳞。”贺临钧把树枝聚拢在一起,头也没抬。
他的衬衫对于对方而言还是有些大,白色的衣摆堪堪遮住大腿。
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一时间余戈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于是他把目光重新落在了贺临钧的身上。男人正在收敛枯枝,被海风吹干的衣服贴在他的身上,影影绰绰可以看见对方衣服下排列整齐对的肌肉。
“我觉得你可以和我一样。”沉默的余戈突然道说。
“什么?”将军一边捡起干燥的枯枝,一边问。
他平素不是话多的人,但或许是因为旁边有一位求知欲旺盛的救命恩人,他变得比往常更愿意说话而不是做事了一点。
“跟我一样不穿衣服。”人鱼直勾勾看着他,那双眼睛毫不掩饰的从他脖颈滑到胸口,“你的身体应该会很好看。”
“最好看”人鱼真诚地邀请。
要不是余戈的语气诚恳,一双眼睛显得无辜又单纯,贺临钧早就一拳头砸上去了。
不过多年在各个星球驻扎的他已经见过了各种各样的奇奇怪怪的星际友人和习俗,面对这么个不着调的救命恩人,他显出了非一般的稳重。
他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只是沉默地把易燃物品聚拢在一起,用便携火器点起了一小堆篝火,动作熟练且专注,像是压根没听见这么一番虎狼之词。
人鱼仿佛也不在乎他的回应,就像说这话只是为了提个意而已,安静了一会就又转头盯着被人穿在树枝上的烤鱼,“能吃了吗?”
“还不行。”贺临钧把鱼架上去,回道。
人鱼看着火苗,幽蓝的眼底映出一小簇跳动的光。他不再说话,只是兴致勃勃地看着在火上微微卷起皮的鱼肉来。
贺临钧也看着那堆火苗,主星上的人是很少见过火苗的,就连第五军团你的将军对于这东西的理解也只是必修课程中荒星求生的必备知识。
文明和科技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人类已经不再需要火种了。甚至于外星球争战的士兵,也只会在失去联系的时候回到自己的机甲——那里有完整的应急装置来保证他们和主星联系上,渴了饿了,也有浓缩营养液来保证生命需求。在科技无限发展的时候,时间和生活变成了最宝贵的东西。
“黑了!”贺临钧被焦急得声音一扯,才从回忆中回过神。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试图把已经烤黑的鱼翻个面,从旁边有一只手比他更快地伸了过去。
人鱼尖利的指甲划破鱼肉,张嘴就咬上了飞出来的肉块,却在下一秒被烫得吐了出来。
“要等一会才行。”他看着对方吐出舌头的动作叹了口气,手动扯下来一块,在空中晾了晾。
正准备递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显然低估了人鱼对吃的热情,那条人鱼凑过去,就着贺临钧的手把那块鱼肉咬在了嘴里。
他动作时柔软的嘴唇擦过这位将军略带薄茧的指腹,贺临钧的指尖像是陷入了一块绵密的蛋糕里。
黑发男人沉默地垂下眼睛看着人鱼,对方却不再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此时正眼睛发亮的看着自己身旁“新任大厨”手里剩下的鱼,急迫得让对方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吃掉自己的手。
“好吃吗?”贺临钧问道。作为一名几乎所有时间都呆在军团的将领,他吃熟食的机会也少得可怜,
营养液承担了为身体提供营养的重任,然而看着此刻人鱼亮晶晶的眼睛,他不由得在心里觉得,也许这些熟食,还真的挺不错的。
人鱼并不理他,只是专注地盯着他手里的烤鱼。
等到泛白的鱼肉被烤得微微翘起,一面泛起焦黄的时候,他看起来几乎要从手里抢走那条鱼了。
贺临钧见状笑了笑,把手里的鱼递给他。被烫了一次的人鱼这次学乖了,举着晾了好一会。
甚至还无师自通的拿嘴唇探了探温度。就在厨师长先生以为对方要连鱼带刺一起吃下去的时候,他把鱼肚的那一块朝卫守涛递过去。
“你不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