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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旁枝末节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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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单刚父母来旅游,隔了几近五年,霜怀再见到他们,挺尴尬的,因为以前叫惯老伯爷老伯母,这会儿要她跟着单刚叫爸妈,特开不了口,单刚就在旁边扯她衣服,霜怀硬着头皮叫道:“爸,妈,路上辛苦了。”
两老见到她倒是很高兴,之前在知道了霜怀爸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时候,两人因为单刚和霜怀表面的那层辈份关系,心里或多或少还有点小疙瘩,不过这一路从家里到了儿子家,看得眼花缭乱,眼界真不是一般的开阔了,更没想到自家的牛娃子在这大城巿里竟混出个人样来,有房有车不说(单刚借的公司的货车),而且媳妇又特别能干,听说在什么大集团做事,还大学都毕业了。
两人对霜怀笑呵呵的:“不辛苦,不辛苦。”说着把包袱都搁地上,鞋也不晓得换,迫不及待就进去想看看儿子住的屋是咋样的。
霜怀瞧了眼地上灰色的鞋印子,也不好说什么,赶紧去倒了两杯水出来让他们解渴。
两老看完了,都很惊讶,想不到地方小成这样,前后加起来还没有自家那个厅堂的一半,他爹抓抓头发,困惑地问单刚:“隔壁那屋是不是也是咱的?”
单刚说:“啥呀,那是人家的,爹啊,您甭看地方小,可花了你儿子儿媳七十多万呢。”
他爹他娘被个数字惊得只抓住水杯说不出话来,半晌他娘问:“那咱家那房子搬到这里来,能值不少吧?”
单刚哈哈笑说:“那就是豪宅啊,啥叫豪宅知道吗?李嘉诚住的那地方可能也就跟咱家差不多大。”
他爹倒是知道李嘉诚是谁,半信半疑:“你唬你老子吧?李嘉诚可是华人首富!”
他娘说:“那倒有可能,平常看电视,不老听说什么香港寸土是金么?”
单刚搂住他娘大笑:“还是我娘有见识哇,这回儿子就带您多走走看看,回去保准你跟三姑六婆有得侃,就说你媳妇在李嘉诚公司里当经理呢,被他儿子看上眼了,可你媳妇嫌富爱贫,就只要你儿子。”
他爹他娘一听,惊乍了起来:“你说啥?”
霜怀脸红:“没那回事,他诳你们呢。先吃饭吧,要不菜都凉了。”
一会她进厨房,单刚跟后头拿饮料,霜怀趁机悄声骂他就爱胡说八道,单刚无所谓:“不说哪有笑啊。”
霜怀也知道他一年多的时间没返过老家,见到父母自然是异常的开心,且他这人一乐起来就得忘形,饭桌上她也就由着他东拉西扯的说一些有的没的,她不时也附合几句,他爹他娘话倒少了,光是吃那些菜,已经乐昏了头,心想儿子娶上这样的媳妇,也算有福,模样脾气都好,学识高赚钱多,难得如今也学了一手好厨艺吶。
其实全部的菜都是单刚去接他们之前就已经做好的,但为了哄两位老人高兴,他叫霜怀呆家里,假装在做饭,等他们到了,菜端出来就说是媳妇做的,霜怀说他这是挂羊头卖狗肉,这一顿骗过去了,那下一餐呢?单刚说安心,咱都去外头吃,而且你看着吧,就算在家吃,娘也舍不得让你做饭。
霜怀想想,二老难得来一趟,外头吃就外头吃吧,贵是贵点,但只要单刚高兴,也值了。
接着两天,她跟单刚请假带着他爹娘四周围去。老人家平时做得农活多,腿脚动起来比霜怀还利索,玩起来更像小孩子一样兴奋,去海洋公园听说机动游戏是不用另交钱的,竟然一起奔着过山车去了,下来后还手舞足蹈直叫哎呀,真快啊,像坐火箭似的。单刚便一手拉一个:“走,儿子再陪你们去坐摩天轮海盗船,咱今天玩个够本,才不枉这贼贵的门票。”
霜怀看着这一小孩跟两个老小孩瞎胡闹,真担心一会儿要出事,忙拦住不让去,说她饿了,赶紧着找个地方吃饭先。
谁晓得转了几家餐厅他爹娘都嫌贵,最后一家子在大太阳底下啃汉堡,喝可乐,他娘说:“要死哟,这雕堡有啥子好吃?贵成这样!”
他爹说:“你懂啥?这是洋人的东西,说啥雕堡,笑死人了。”
他娘不服:“洋人东西又咋了?我做的包子可不比它好吃百倍?”
单刚和霜怀在一边直笑,单刚偷偷跟霜怀说媳妇谢谢你。霜怀问,谢我啥。
“谢谢你让我这么快就愿望成真啊,咱爹娘辛苦一辈子,跨出咱村的次数十只手指都够数了,这回呀,算是让他们真正开了回眼界,你看他们多开心。”
其实看起来他比他爹娘还开心,一整天下来嘴都没合过,霜怀就说:“那以后叫他们常来,只要我老公开心我就开心。”
单刚欢喜得吃吃笑:“媳妇你真疼我!不过我还有一个心愿,要是让兄弟姐妹,还有要好的哥们都能来玩一趟,那就更好了。”
“那就来呗,不过要分开一个一个来,否则这可是一笔大数目。”
霜怀一时答应得爽快,苦日子却在后头。
且说眼前两位老人家玩了两天,每次见儿子儿媳掏钱都分别记进心里,然后互相合计,才惊觉两千多竟然就这样花出去了,于是第三天打死都不出门,他爹推说脚疼,他娘说在外头都吃腻了,想吃自家做的。又让他们上班去,说又不是小孩,用不着一天到晚看着。
单刚和霜怀没办法,就上班去了。
下班的时候单刚比霜怀先到家,一进屋,发现情况就跟和尚进姑子庵一样,很不妙,他爹坐沙发上抽烟,手上捧着的那只烟灰缸,单刚眼尖,认得是霜怀弟弟从美国寄回给霜怀的一只搪缸,霜怀喜欢得很,说是啥妈妈咪呀音乐剧的纪念品,并将之放在客厅当眼处供大伙儿欣赏。可他爹哪晓得哟,瞅着屋里头就这东西像个烟灰缸,当然顺手就取来用了。他不知道单刚当初甫到香港就戒烟了,屋里哪还有烟灰缸?
不妙的还不止这一件,原本摆放在这只搪缸旁边的陶罐也不见了,找到厨房,他娘正腌制酱菜呢,见到单刚,喜孜孜说:“这陶罐子好使啊,腌菜正合适,哪买的?我捎一个回去给你姑。”
单刚苦着脸说:“你去澳洲买吧,这是霜怀她同学寄给她的生日礼物。”去年霜怀生日,云霓特地托运了这么只罐子过来,单刚当时拆开来看,还嘲笑来着,说一只破罐子也值得巴巴地大老远寄来,霜怀气得敲他脑袋,教育说这是那边土著的艺术品,代表一方的生活文化,而且是限量版的。
他娘一愣神,结结巴巴:“啊?那,很贵吧?哎哟,这不给我糟蹋了?”手忙脚乱地往里掏腌菜。
霜怀回来的时候,单刚正蹲浴室那拚命洗刷,那只罐子还好,腌菜味虽还很浓,好歹染上的颜色都冲洗掉了,搪缸却很难搞,被烟头烫出了两个屁股印子,越洗颜色就越掉,他只好跟霜怀说对不起,霜怀是心疼东西,可又能怎么着,就说算了,只怪东西艺术得太生活化。
单刚还是怕她介意,一晚上只要逮着他爹娘不在跟前的机会,他就跟霜怀粘乎,又捏肩膀又撒娇:“媳妇不生气了啊,我帮你按摩。”
霜怀把他推开:“行了,一边儿去,不过一点小事,你以为你媳妇的肚量就那么小?”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她的肚量越来越受考验,老人家在乡下生活惯了,一些细节就难免乡村化,譬如他爹上厕所屡屡忘记冲水,他娘有时见他们不小心把食物掉地上了,会舍不得扔,瞧着地板也一尘不染的,竟觉得跟掉桌上没分别,将东西吹一吹就直接放嘴里了。
霜怀倒不是嫌弃,毕竟以前跟他们生活过一段时日,早就像亲人一样了,她是担心她毕业典礼那天,众目睽睽下,万一老人家有些不合时宜的行为被别人留意上了,只怕单刚会觉得难堪,可单刚非说要带上爹娘一起去见证她的光辉时刻。霜怀没奈何,只能事先打电话去警告她妈,说她毕业典礼那天单刚父母也要出席,让她妈顾全她的面子,千万别跟她公公婆婆闹不愉快。
她妈一听,嚷了起来:“你让我顾你面子?你妈又不是乡下佬,只怕到时砸你面子的是他们……”
霜怀不耐烦听,只说:“你要是不听我说,那不如别去了。”说完电话就挂。
她妈气得瞪眼睛,摔下电话跟她爸诉苦:“你瞧瞧你女儿,到底谁才是她妈!难怪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不过事后又想,女儿读大学全靠她自个儿本事,做父母的也没出过半分力,在这一点上,道理是有些儿不站在自己这边,算了,就听她一次,暂且忍忍那几个乡下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