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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沈钰看着沈晏充斥着血丝的双眼,默默无语。

      把一切的修饰剥去,剩下的简单而直接——他杀死了他的孩子——在社会意义上。

      或许他更愿意他的孩子死在那个池塘,小小的一只溺亡在水波,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生不知道死,安安静静的做个过客。

      他的出现,延伸了身体的存活时间,自然也暂代了沈氏的意志、荣光,可他不是。沈钰看着沈晏的眼睛,感到背后渗凉,哪些牌位好似一双双眼睛盯着他,盯着他这个跟外来户。四面八方全是视线!

      他们看着他吃饭,看着他交际,看着他睡觉,顾忌着“他”的身躯,投鼠忌器,盯着他,打量着他,审视着他,揣摩着他,限制他的活动范围,防范他的人际关系,试探他的能力底线,终于确定了他这个物件的危害性,然后力求一击即中,彻底废了他——在保护这副躯壳的同时。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他并非有意占据这副躯壳——这只是个小小的意外,然而事实是他已经占据了,并冒名顶替生活了好几年。在读书,在游学,在每一次呼吸之中。挥霍着他人的财富,努力营造出和现实生活水准相差不大。

      原本有机会和平相处的。沈家不缺钱财养一个废物,一个傻子,它的积累已经足够了。然而他不是,然而他不愿。

      每天日昳,每一天都是,大约未时三刻,会有携带信件的小厮过来,一个或几个,也许是闲言碎语,也许是出游邀约。是的,他来。然而,他来。然而,他要考科举。

      沈钰沉默以对。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眼前的局面,他一直逃避,但终究还是要直面。虽然已经死去过一次,他也并不希望现场给沈晏表演个立地升仙。在第一次去世前他的身体一直很好,可以说没有遭过什么罪,他期待的逝去是一种干净的利落的,在众人的祝福下归于荒芜,而不是现在,莫名其妙的不可预知的倒在这里。

      他想再等等,等报错的系统回来,给出合理的解决方法。所以,他无力阻止事情的发展,他沉默。

      “那您想怎么处理呢?”沈钰问道。选择权早就被他的回避扔走了。

      “我怎么做你不用管,你只需要维持原状就好。”沈晏转过身,视线定格在远处由窗棂切出的一角黑压压的竹林,“这两年怎么过未来就怎么过,想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就去做,短不了你的。”

      “沈家累世名望,你又是独子,我即便犯了什么抄家灭族的罪,你也能留得性命。族中祭田是不抄没的,足够你花销了。陛下生气也总有退散的一天,日常行事故交保你不成问题。”

      “也算是对你的些许补偿吧。”日后便安心做个闲人,喂鱼养鸟、登山游水。

      沈晏拂了拂衣袖,过了一会听到身后衣料摩擦的沙沙声,等到身后彻底寂静了。良久,他先走到角落伸手将准备好的铜盆拉到房屋中央,而后拿起下人预备给沈钰的那份线香,点燃敬香,随后拾阶而上。

      牌位后方中央有一只木匣,从中取出梵夹装的一指厚的大册,翻到后面加上今年的字迹。将册子摊开晾干墨迹,又打开匣子夹层,将底部厚厚的纸片拿出来,换上一块残损的玉佩,之后将一切复原。

      纸片在铜盆中充分燃烧,看到上一片彻底化为灰烬了,才添上下一片。随着纸片的减少,属于沈钰的痕迹也在逐渐消逝。

      看着眼前火光明灭,沈晏长叹一口气,疲惫又放松,现在一切都没有超出预计,如非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做绝。

      将烧尽的纸灰打散,沈晏将盆端到屋外,将它与前些日给竹林加肥的草木灰搅拌,确保看不出异样后把铜盆放到原处,再从侧门出去。

      途径门口时有仆从问安,沈晏扫过几人,便说道:“今年天冷,再去耳房添盆炭火。”转头对管家吩咐:“到开春前每晚门房都添炭火。让膳房温壶酒送到前院。”

      听着庭院中仆从的声响渐息,确定沈晏已乘马车去大朝会,沈钰方才用过叫人起身点灯梳洗。用过早饭,稍过一会儿天才放亮,将围棋摆上,自己与自己手谈。

      日头渐高,撇下下到一半的棋局,沈钰起身在庭院里漫步。

      小院四四方方,冬日不是赏景的好时节,园中的树木多数只留下了光秃秃的树枝,只有四角的梅花吐香。沈钰绕着围墙慢慢走,之前一直没有认真观赏这座庭院,心中多少有些可惜。

      等到身上微微出汗,也快到了用饭的时间,从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嘈杂的脚步声、人声从远处传来。

      沈家的仆从力求安静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沈钰心中有了底,只觉得来的太快。他走到门口,声音越发清晰了,是陌生的男子在呼喝,紧跟着,一队队侍卫擐甲执兵快速步入沈府,进一步包围切割,所有仆从就地停留,不许窜动半分。

      “请驻步。”侍卫向沈钰警告。

      沈钰退回到门里,等待着主事的人到来。

      “奉圣旨,清查沈氏一族。还请沈郎君不要抗命。”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对沈钰出示了令牌。

      沈钰记得在及冠礼上见过他,是叶易真。按理来说云麾使的权限没有这么大,事情应该还在沈晏的掌控之中。

      “大人请便,”沈钰欠身,“左侧有沈氏祠堂,还请轻拿轻放。”

      叶易真点点头,语气缓和了很多:“府中细小皆要彻查,在造册之前,不要进入房屋。”说完,示意另一队人进入,从沈钰身侧擦过去到里屋和耳房清查。

      又欠身,沈钰目送他离去。

      不许进屋,清查短时间完成不了,沈钰便在侍卫的注视下回到游廊,重新在棋局前坐定。他对情况一无所知,焦心也改变不了任何。

      棋局错综,屋内传来阵阵翻动声。

      大厦将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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