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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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终于突破了什么隔膜，沈晏的话语终于流畅了起来。他紧抿着双唇，双眼通红，在透过窗户的月光的萦绕下显得愤怒而伤悲哀婉。
“做父母的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沈晏盯着眼前与自己八分相像的人，脑海中一片混沌，完全没有思考组织语言，只凭着本能往外说，耳朵却嗡嗡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明玉和我一起长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的语言破碎而无序，好像想到哪就说到哪，“我和她第一次相见是在我八岁的时候，她比我小两岁。”
“当时她什么模样全都忘了，时间过去很久，当时母亲新丧，我扶灵回去守孝，实在没有心思去观察这些。”
“李氏是大家族，信奉道家的常乐豁达，对于世俗的功名利禄、准则束缚并不看重。我母亲的胞妹是李氏的宗妇，也不在乎所谓‘热孝不吉利’，隔三岔五的遣人过来询问我的衣食住行。”
沈晏很快止住了话语，松开了紧握的双拳，掌心的月牙被衣袖遮挡着，除了眼角尚未消退的红痕，整个人与沈钰刚进门时没有差别。
只是话已经撂出去了，沈晏并不想让人误以为他与妻子孝期勾结，毁坏了亡妻的名誉，哪怕对面是流淌着他们血液的躯壳，只得囫囵的说个大概。
“出孝后，京城形势更为复杂，许多人都打上父亲的主意，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继室，父亲尚能应付过来，只担心我成为突破口，便让我就地复习功课。我已十一，半大小子，自然不会住在李家。”
沈晏再次撇清关系：“南川多的是人等着我，祖宅回不去，两川不过隔一条洛水，离得近，沈氏在临川也有宅子，住的方便，李氏作为亲友也能照看一些，毕竟还是半大小子。”
“当年男女大妨很松乏。不像现在是把它正经当回事，当初只要不在婚前做出什么丑事，等闲出门游玩逛集市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沈晏声音轻浅，怀念着自己的少年时光。
“我和明玉在街道、城楼上碰到过几次，有次参加诗会时男女恰好是上下楼。楼上的女子环绕成一圈，男子在底下大堂正座，上面出题下面答，下面如果答上了，就可以反问上方一个问题。就这样来了几个回合，最后剩下我与她你来我往，难得酣畅。旁有友人见状打趣，我与她便一齐揶揄回去。”
“此事之后便彻底熟悉了，偶尔和朋友一起结伴交游。年少慕艾，多少有些好感，但都不确定是男女之间的感情还是表兄妹之间的亲情。直到她的年龄逐渐增大，姨母为她张罗亲事才惊觉。”
“我发觉庭院来往的人络绎不绝，打听之后才知道消息，确认了自己的感情。发觉最近几日明玉都接口身体不好拒绝了邀约，不知道明玉是否和我怀同样的心思，只好去试探。”沈晏想到自己又被拒绝，没办法只好在西墙等她出来散步，自己听到声响后用竹蜻蜓传信的窘迫样子，会心一笑。
“得到了消息，就传信给父亲，沈李门当户对，又是亲上加亲，父亲自然应允了，派人到李家商议。李家和沈氏联姻，百利而无一害，自是同意的。姨母只是灯下黑，之前没有考虑过我，现在知道了虽然还算满意，却对我追求明玉有点气性，便对我提出了个不算要求的要求：中举后定亲，中进士后迎亲。”
“之后就是解元、探花，一路高中，结两姓之好。”沈晏的笑容逐渐淡了下来，属于童话的美好故事还是结束了。
“明玉嫁进来后两年不孕，之后父亲去世，有人谣传是她气的，还好有母亲出面摆平。当我从外放地调回来的时候，母亲的身体也不行了，强撑着一口气，既想看看我的孩子，又害怕她走了之后明玉受人欺负。”
“其实当时已经不会有人用那么愚蠢的手段了，当初不过是看着父亲新丧，我将将周全，像捡个便宜罢了。”沈晏看着母亲的牌位，叹惋，“可惜还是未能如愿。”
“母亲去世后三年，我们还是未能如愿。明玉的身子已经因为求子汤药显得有些破败，没有年少时的精神头，李氏在催她，也想着再送过来一个庶出姊妹借腹生子，保住沈氏这门亲。我是因为沈氏宗族几代单传，满门家业和宗庙祭扫无人得祭的压力有些疲惫。”
“等到我终于下定决心和明玉两人过日子，自己承担归去后祖宗的责问后，不过半年，明玉竟有孕了。一年后产下了一名男婴，我给他起名叫钰。”
“明玉的身子耗费极大，我们决定不再同房，防止她再孕。至于孩子，祈求老天让他平安长大，不要半途夭折。”沈晏将目光移到沈钰身上：“这个孩子十分乖巧，不怎么哭闹，只是安静的过分，一岁多了还不会说话，只会嗯嗯啊啊的表达饿了、渴了。”
“她有些焦虑，我只能安慰她，说是贵人语迟，神童多异象，我们的孩子未来必定是个聪明的。”沈晏垂下头，将烛火的光挡住，不让人看他的神色。
“可不是的。”他顿了顿，又说道，“不是的。我寻了个欠了沈家恩情的嘴紧的医师。他说……父母血缘太亲近，孩子又可能会是傻子。”
“我的孩子，多半是个傻子。”沈晏喃喃道，“我不敢将这个情况告诉明玉，担心刺激到她，又害怕他只是不够聪明，学东西晚，闹大了他长大后不好做，只能悄悄的寻医。
“可是很快就不用如此麻烦了。那天天气不好，婆子遣小丫头回去拿披风，自己和管事说了两句话，不消片刻，他就落了水。他真的很安静，捞上来也是。在床上小小的一团，身子怎么也暖不热，医师都说不太可能救回来了。”
“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沈晏看着沈钰，好像如果沈钰感到痛苦他就快意，“他睁开了眼，不含任何感情的叫了我‘父亲’！”
“我该欣喜的，却感到害怕。他的一举一动太完美了，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接触到的。我请道长看过，他说，魂魄不全，什么都不能确定。
“于是我心存一份希望，希望他有一天能从沉眠中醒来，真正叫一声‘爹娘’。我只能等，明玉的身体每况愈下，我不敢告诉她，只能把他隔远一点，再派人护着，又怕人看出什么，，只能每隔一年换一批伺候的，确保安全。”
“他的一切像日晷一样精准，什么时候干什么从不让人操心，他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包括我们。明玉是个聪慧的人，之前相信贵人语迟不过是不想相信‘傻子’，现在多少察觉出不对，身体越发的差。”
“于是我将他送出京城，先是在张家，后是在书院度过。他们都以为他是被我教的，其实不是的，我知道，他是天生的。”沈晏另有所指，“我期待着，我一直期待着。”
“我终于收到了你与往常不一致的行踪，我期望又害怕失望，慢慢的拖着，直到你入京。”
“我弹琴抚平心绪，然后看着你从远走进，看着你行动答话。多么有生气啊！真好，真好。我的孩子要是平安长大，也会是这般模样吧！”
“我不得不接受，我的孩子已经死去了，在他两岁的时候。”沈晏好似终于下定决心直面真实，“而他的躯壳，已被他人取而代之！他到死可能都不知道他的父母是如何挂念他的。”
“我没有杀死他，他是溺水的！”这两年的不安累积着，在沈晏的点燃下喷薄而出，他之前一直和书本打交道，做的都是光明正大问心无愧的事，这等起死回生借尸还魂，“亲人”讨伐的事着实承受不来。他确实用人家的身体存活，哪怕不是他主观意愿上的。
“我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活到现在！如果你有半分干系，早饮香灰而亡！”沈晏打断他的话，他已经憋了太久，以后也没有机会再说，只能现在倾泻出来。
沈钰一个激灵，突然想到真元观，想到了陈太一、简和光，想到了……当初沈晏问姻缘时，盯着他喝下的那杯好像沙子的煮茶！他捣鼓出来的散茶，沈晏能不知道他喝什么吗？
沈晏长长的叹息，
“有时候会想，如果真的是你动的手该多好。”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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