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缁衣》斋藤归蝶

57、鬼胎（09）

　　郦神爱今日着退红小袖密织方胜纹罗衫，系一条新裁的玄色间牙白八破裙，又因晨起轻寒，披了一领银红联珠对雁衔芝的半臂，肩头笼着藤黄五晕罗银泥帔子，周身皆是明艳凌厉之色。她闻言失笑：“哪里，我心想秋日便该服些庄重颜色。京中风尚若能乘了鸿雁，尚有可能在南游前盘桓至此，只可惜雁小身轻，载不得重重绫罗金珠。”
　　“雁子身小载不得，妹妹观中豢养的讯鹰翼展何其宽长，总可以试试罢？”白鹤姿从窗前侧首向她看来，笑意温柔。她本就生得清艳无伦，如今摆脱了产育之苦，不过将养了半个月，便重又焕发出了那明珠般光润的丰容丽姿。
　　郦神爱长眉一挑：“讯鹰是公器，岂可传递衣裳小事。不过姊姊若是诚心求我，倒也不是不行。”
　　白鹤姿“嗤”的一声笑了，虚虚朝她打了一下，嗔道：“你这蹄子，越来越爱顽笑，倒同我顽上了。”她抽步回身，褰帷踱到郦神爱面前，拉她同在梳妆床上坐下。腰肢虽仍显臃肿，但她细步纤纤，徐行而来已有窈窕之态。
　　“快招了罢，是谁才能让你违背本性，披霜带露而来？”白鹤姿双手紧紧拢住郦神爱手腕，同她靠在一处，忽然笑道：“咦，这是个甚么，触之甚硬？”
　　郦神爱不欲教她瞧见如影，连忙翻掌扬臂，轻巧脱身，反将白鹤姿擒住，方欲道：“还不是为了你这——”便听白鹤姿曼声道：“可是为了向蒋内人道贺来了？”
　　室中并非只有她二人，那蒋氏同其他几名宫人也同在暖阁中，正躬身弯腰、执了香炉细细熏染白鹤姿的衣衫。坐蓐期间不得盥沐，又时有恶露，加之白鹤姿心性顽强，不肯如寻常妇人般安心卧床，早已挣扎下地，日日活动手脚，做五禽戏，是以更衣频频。蒋氏这等亲信内人为这衣裙一事烦劳不已，不仅要屡屡洗换，还要附上浓重的香气以掩盖恶味。好在白鹤姿还算体谅，晓得此时避居行宫诸事不便，若依她素日在玉京中行事，裙衫见血随即扔却，是从不穿第二遭的。若真如此，恐怕请来隔壁皆宁观的女冠们一齐上阵为荣国夫人缝制衣衫，也是不够的。
　　既闻白鹤姿出言提及，郦神爱余光中瞥见蒋碧游身形一颤，似在屏息潜听此间言语，片刻方复行动如常。她故作不知，只笑道：“蒋内人之妹高升固然值得一贺，我究竟还是怕这里有人呷醋，挽虹福地的醋吃尽了，怕再将我道观庖厨内的醋汁子都讨了去，故此早早起身，瞧瞧这儿，是谁要醋。”
　　白鹤姿面上飞红，只顾与郦神爱嬉闹不依，半晌忽然道：“不对。”她起身掠掠鬓发、转过脸来，直视着郦神爱，道：“太子纳妃，原东宫中得幸之宫人，包括司寝、司帐在内，皆得赠内职，一跃而成为太子嫔御，这本是国朝惯例。我提了蒋氏一嘴，你便知我所指，可寻常内命妇迁转怎会特特劳动鹰信报于你知？”
　　她再次轻舒双手，却是牢牢扣住了郦神爱，“好妹子，告诉阿姊，东宫可是出什么事了？”年轻的准太子妃面色转峻，双眸寒亮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