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想的绝望》Esllien.

19、第五章 往日温情何处寻

　　深夜，无星无月。

　　即使是打更的人也不会靠近的地方，东郊外的巨大坟场，在漆黑的世界里更是安静地可怕。

　　“嗤”地一声，虽然很微弱的响声，却在如此静谧的夜中被诡异地放大。

　　幽绿的火光若隐若现，那是老人们常说的鬼火吗？抑或是，地狱里的使者探路的冥灯？

　　火光微弱，又时隐时现，一点一点深陷进了坟场中的一座墓地，然后蓦地转小，使得稍微站远就看不到那怪异的光芒了。

　　嘴中含着艾草，举着燃起莹绿光芒的火烛，她小心翼翼地将取得的尸油收集在青花瓷小瓶里，然后再次将尸体放回棺材，封上棺木，盖上坟土。

　　“嗤”。火光灭了。

　　又只剩下漆黑的世界，以及，站在墓地里一身黑衣的她。

　　寂静的夜里，她就那么孤零零一个人站着，说不出的恐怖，说不出的诡异。

　　良久，她才试着向前走去，向坟地之外的羊肠小路走去，拖着缓慢而不稳的脚步。

　　直到突然遏制不住地踉跄几步，猝不及防地弯下腰，跪在地上，将口中的艾草混合着反胃的呕吐物一同吐了出来。

　　像是呕到整个胃都抽痛一般，直到什么都不再吐出来时也无法停止。

　　午夜之中，这荒凉凄惨的墓地里，撕心裂肺的声音像是怨鬼的哀号，反复在冰冷空气中回荡……

　　岭南大罗山，住着鼎鼎大名的尉家，那时当地人甚少谈论的，古怪的古老大宅。

　　而尉家的尉夫人，更是这个怪异传说由来的始作俑者，从没有人敢堂而皇之地提起。

　　回到尉宅时，已经是鸡鸣时分，抬头看着古老幽森的大宅，在回头看向东方渐渐泛白的天际，启明星闪铁青的寒光，冥冥中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少女脸色苍白，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青瓷小瓶。

　　一步踏上台阶，她伸手，推开了大门。

　　“小姐回来了。”老管家嘶哑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还未等少女回答，突如其来的却是凛冽的风声。

　　“啪！”充满了愤怒的犀利一鞭毫不怜惜地抽在少女身上。后者一个不稳，顺着阶梯就滚到了院子里。

　　“死到哪里去了！取个东西也这么磨蹭，想死啊你！”尖酸的怒骂混杂着会挥鞭的刺耳声响。

　　浑身传来的灼烧一样的刺痛感一直深入骨髓，她顺着鞭子在地上翻滚，下意识想要躲避，可是却换来了更加残酷的惩罚。

　　“你躲什么！你躲什么！这么晚回来就知道躲了！看我不打死你！”怒气上升的同时是更加尖利的吼叫和越加蛮横的鞭子。

　　少女紧紧攥着手中的瓶子，却硬是没有吭一声。

　　“夫人。”最后发话的，却是站在一旁的老管家，“夫人，就快要日出了，您看那阵法……还是先放过小姐这一次。”

　　话到这里，拿着鞭子的妇人这才悻悻作罢，但是脸上是依然掩饰不住的愤怒，紧紧咬住的牙关让脸上的纹路都扭曲着憎恶。

　　“东西呢！”

　　少女才抬手，青瓷小瓶就一把被夺了去。

　　“记着了，下回办事要是再这么磨蹭，我非拔了你的皮！啐！”警告之后是意犹未尽的吐出一口唾沫，吐在少女的头发上，顺着发梢丝丝而下。

　　而少女，只是侧着身瘫坐在地上，低垂的脸被散下来的黑发遮住，看不到表情。

　　最终，她慢慢地站起身来，依旧是低着头，然后慢慢地穿过下人们冷漠而小心的眼色，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小姐，会不会痛？”略带哭腔的声音，只有她的侍女小蝶才会用这种口吻为她上药。

　　“没关系，已经不痛了。”明明是刺疼的痕迹，可不想让面前的人再担心，做出来的温和笑容就仿佛一切都没事一样。

　　“夫人怎么可以这样，上次的伤还没有好，这次又……”小蝶咬着下唇，心疼不已。

　　“回来晚了，母亲大人心情不好也情有可原，小蝶，不要再说了，要是让别人听到……”

　　很起作用的一句话，下一秒，女孩在已经惊恐地捂住嘴，随即点了点头。

　　抱怨或者责怪尉宅的当家尉夫人，在这个地方，无疑联系着可怕的下场。

　　沉默着继续包扎。

　　“小蝶……”少女在良久的静默后突然开口，“能给我讲讲以前的事么？”

　　“以前，灵月小姐，你是说搬来大罗山之前吗？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拥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吧。”

　　“的确啊小姐，那个时候，小姐还没有受过伤，夫人也没有到如今这般……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快乐呢。”

　　“我想再听你讲一讲，以前的事也好，母亲的事也好，我的事也好，小蝶，我只是想再听听。”

　　记忆中的春暖花开，温和的笑着的母亲，还有快乐无忧的自己，明明都是存在于脑海中不可磨灭的回忆，即使如今……一切都不复存在。

　　可是为什么，内心总有一种感觉，感觉那些存在于脑海中，亲身经历的东西，那么得不真实呢？

　　“再讲一些吧小蝶，一些就好，我只是想听听。”

　　……只是想再次确认而已。

　　睡梦中感觉有人在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很轻微的触感，却异常地温柔。

　　睁开朦胧的睡眼，却看见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牵连起伤口的刺痛，可少女尉灵月却根本没有时间在意，她怔怔地盯着面前的人，带着倒抽冷气的惧怕感开口道，“……母亲大人。”

　　“孩子……”女人笑吟吟地走进来，轻轻把门带上，“想来看看我的月儿呢。”

　　“母……母亲，我很好……”

　　“很好，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女人依旧笑着，这在女子惊慌的眸中难免有些可怕又可笑。

　　“请问，母亲大人前来有何事？”女人一步步走过来，女子却向后缩了缩，右手拉紧棉被盖在身上，左手却毫无目的地乱抓。偶然间碰到侍女小蝶同样冰冷的手背，两只手像摸到救命稻草一样，紧握。

　　“我没事就不能来吗？”女人疑惑着坐上床檐，伸手要去拉女孩缩在棉被下的手。

　　“别，母亲大人！”女孩突然神经质地死抓住棉被不放！眼神从惧怕转变为惊慌。

　　“怎么了？你的手怎么了吗？”

　　“没、没……”

　　“是不是受伤了？让娘看看。”

　　“真的……没有，没有。”

　　然而，女人却不听女孩的辩说。她一把掀开棉被要拉女孩的手，下一刻，却——

　　“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怎么会这样！”

　　“母亲大人，没事，真的！”女孩也被女人的惊叫吓得发疯了一样疯扯棉被试图把自己盖住，然而女人却死死地抓住不放。惊恐的眼中流出了崩溃似的不知所措，刹那间，两行汹涌的泪水婆娑而下！

　　“灵月，孩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女人手足无措地轻轻扯着女孩的单薄的衣衫，却又不敢用力。那衣衫下，竟是女孩娇嫩皮肤上条条道道藤条一样粗的鞭痕，相互纠结着盘旋着，纵横着宛若结交的鲜红毒蛇，又宛若女人纵横的泪水，毫不留情地盘爬满了女孩的整个身躯！

　　“灵月，谁弄的？谁弄的！你在……”

　　“母亲……”

　　“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我……”

　　“母亲，别说了、别说了……”

　　“我、我去找大夫！”

　　“别！别母亲！去找的话大夫会过问的。”

　　“……呜……你、你告诉娘，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我去杀了他，杀了他！”刹那之间，整个屋中激荡出排山倒海的愤怒！呼啸着欲把所有接触到女孩的肮脏的、可耻的、可怕的全部焚烧殆尽！

　　“……母亲……”

　　“痛吗灵月？灵月……”

　　“……不……不痛了，母亲，不痛的……”

　　“来，娘给你上药。”

　　女人突然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子就在屋中乱翻。打开抽屉的手疯狂地痉挛。又开柜子，放在柜上的东西就这么“啪啪啪”全数掉在地上，粉碎。

　　“药呢？药呢……药呢！”

　　“母亲！”

　　“夫人！”

　　女孩和侍女惊慌地要上前，女孩却在微一前倾时扯裂伤口，巨大的疼痛让她动弹不得！

　　“小姐！”侍女急忙上前扶住女孩，茫然不知所措。

　　女孩却反倒安静下来，安安静静的，目光渐渐平和，没有恐惧、没有惊慌、没有痛苦，什么也没有，只留一层淡淡的、安静的恬静，像极了从前的——微笑。

　　是的，她笑了。母亲很惊恐、很紧张，她却笑了。

　　母亲……真正的母亲，还是担心她的呵……

　　母亲，这不怪你。这样的你，你这样，不怪你……

　　女孩温柔却苍白地笑，眼角浸出泪光：“母亲，我这样，还是可以帮您办事的，真的，我永远，会帮您……因为，事后能看见您这样的一面，值得……”

　　不懂女孩在说什么，真的不懂吧。但是，女人却停下了动作，愣愣的，还蹲在地上，哭了。掩面，哭了。

　　“是娘不好，是娘不对，总盼着你能帮娘办事，总是依赖你……”

　　“母亲，不用说了……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我……我一定会，帮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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