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想的绝望》Esllien.

20、第六章 舍身弃命为何意

　　又是一个黑夜，柔软而轻盈的身体在房顶上飞驰，一踏一跃，就轻易地像雨燕一般无声前进。

　　巨大的银色月亮下，不远的那头，在月光下依旧闪耀金色光芒的城池默默地伫立着。

　　那是这个国家最高荣耀的所在，王城的殿堂——皇宫。

　　在落到宫墙脚下时，少女突然扶住了墙，手抚着胸默默地喘息着，身体多日来的疲惫加之伤口的溃烂让她几乎有些不能忍受了。所以，在下一步危险的任务之前，必须也是必要的，她得休息，并且努力让自己达到完美的境界，只有这样，才能在面前这个巨大而戒严的堡垒里取得需要的东西。

　　也许任何人在面对压力时都会有一些特别的紧张感，与之对应的反应当然针对不同的人而有所不同，对少女尉灵月来说，此刻她的脑海里就如同是翻飞的雪片一样充斥了各种各样的记忆。

　　她答应母亲的要求时，对方的欣喜，以及自己心中那种强烈的信念，想要让母亲微笑，让母亲幸福，让母亲再一次这样温柔呵护她的渴望。

　　她的侍女小蝶不安的表情，惊恐的表情，得知她的回答后落下泪来的心疼表情，小蝶是在那个诡异冰冷的大宅里唯一一个真心对她好的女孩子，纯洁的，善良的女孩子。

　　还有郎中来为她治伤时无奈的叹气，低声开口的那句，“作孽啊……”她装作熟睡，其实听得很清楚，那一刻她甚至想反驳，因为她的母亲不是那样的，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所有这一切，也许在她取得母亲要的东西的时候就会全部消失。可是，她却莫名地说不出口，她开不了口去对那个白胡子医师解释。

　　她的身体……也许已经真正不行了吧，听小蝶说过，听管家轻描淡写地谈到过，追寻着自己的记忆也了解自己曾经经历过，她从小就孱弱的身体，曾经生过一场大病，修养了将近一年才好的自己，到现在已经越来越不能支持了。

　　从时常昏倒，气力不支开始，从帮母亲偷来坟地里尸体中的尸油后越加频繁的反胃呕吐开始，从伤口恢复的速度持续放慢开始，她找不到愿因，可是她感觉的到，也许真的……快要到极限了。

　　可是——

　　即时这样，就算这样，她也想，在还能做到的时候，去完成母亲的愿望，不管那个愿望多么奇怪，甚至是她所不知晓的，她也想去达到，因为她想要看到母亲对她笑，对她温柔的，就像从前记忆中的一样微笑。

　　“尉灵月，坚持住，你可以的……”深吸一口气，她低声默念，下一刻，扭身在墙边一撑。

　　一个飞跃后，少女的身影迅速湮没在黑夜之下。

　　漆黑的王宫，在后半夜却喧嚣异常，所有的御前侍卫都带刀守卫在寝宫周围。

　　明亮的灯火下，来来往往的寻卫人员，进进出出的侍卫无疑在昭示着，有人闯入了皇宫。

　　躲在漆黑的殿堂里，少女捂着受伤的腰腹，没想到中途触发的机关，被刺伤不说，尽然还被侍卫发现。现在唯有躲在这个阴暗的偏殿里，等外面警戒稍松，再做打算。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却问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香味。

　　待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没有了知觉。

　　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灵月脑子里有些晕。不是耳边有嗡嗡作响的声音，她担心的是，是什么让她耳边产生了嗡嗡的声音。又是一阵狂乱的眩晕，然后，她想起来了，似乎就是在前一秒，她的后颈上有一声重重的闷响，然后眼前一黑。再次醒过来，就有了现在的头疼，以及——前方华贵太妃椅上，那个集万千华贵于一身的女人。

　　“你们都下去吧。”女人挥挥手，眼睛片刻不离灵月，随后，在木门轻轻关上的时候，她蓦地抬起灵月的下巴，“初次见面，本宫是大徽王朝的第一皇妃，同时，也是本朝国师。”

　　灵月突然气急地把头转开。下颚执拗地摆脱了那只手的钳制，无异于直接反抗这个位高权重的女人，这么大胆的举动，其实是因为，灵月——怕了。

　　害怕，让她反抗。似乎，这个女人将要告诉她什么，一件讨厌的事。所以，灵月不想听她讲话。

　　但是，国师主动开口了，一启唇就是一个残忍的逼问：“小姑娘，你明白国师代表什么，所以，不要试图反抗，或者，撒谎。现在我问你，你到千方百计要到皇宫来偷的东西，这个，”女人拿出灵月刚得到手的瓶子，“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灵月不说话。

　　“是想用于——起死术吗？”

　　灵月浑身一震，什么东西！？

　　女人继续：“那应该就是了。”

　　是？是什么？

　　“那么，你和鬼门有什么关系？”

　　“……”

　　“说！”

　　女人突然又用右手捏起灵月的下巴，看不出她一个高挑纤细的女子竟然会有好比男人的手劲。被捏得生疼，看着女人妖艳的眸中有蠢蠢欲动的杀戮，灵月却奇怪地，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几番挣扎，但越来越膨胀的害怕消去了她所有挣扎的力度，鬼门、鬼门，她为什么这么害怕这两个字眼！她忍无可忍，对着女人怒吼：“我不知道什么是鬼门！”

　　奇怪的是，女人却没有愤怒的下一步动作了。更奇怪的是，她竟然放开了她：“果然，”女人脸上竟然有安心，“还好和你没关系，要不然又多出一个人物，还不麻烦死。”

　　看了眼脸上有明显厌恶神色的小女孩，女人不怒反笑：“好吧，小姑娘，我告诉你，你偷的这瓶是尸油，但不是一般的尸油，它上面，有种传言，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安的预感，灵月渐渐感觉不到害怕了，因为，她开始逃避了。是的，逃避。

　　“民间传言，皇宫里‘黎德殿’里的尸油，可以复活死人。只要在满月的时候，把尸油混合艾草一起蒸，然后用红色的喜蜡把它点燃，喂到死人的口中。当然，还要那种神奇的复活咒。”

　　女人第三次抬起灵月的下巴，但是这一次，温柔得很，像一个母亲，用一种教导的口气语重心长：“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种传言纯属……无稽之谈。世上的确有起死一术，只是，它依旧沉睡在罪恶的母亲——鬼门那里。而且，起死术和傀儡术、解语术一样，是不用咒语的术法，它们的运用，凭借的完全是灵力而已。所以，孩子，你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紧接而来的下一秒，灵月再次失去了知觉。

　　她回来了。

　　虽然说比预定的时间晚了整整一天，虽然她回来的路上一路都是滴滴答答的血迹，虽然她脸色苍白神情灰暗，但是，至少，她把母亲要的东西带回来了。

　　那个瓶子。

　　尉灵月的脑海里，其实一直存在着，那个晚上神秘出现的女人，还有她所说的话。

　　那个瓶子，母亲要那个瓶子到底是干什么用？还有母亲所筑的阵法……是不是，真的，一切都被那个女人说中了？

　　她第一次开始怀疑母亲，可是，没关系的，只要是母亲想做的，她都是不会反对的。

　　将瓶子交给母亲后，她带着伤回到了房间。

　　依旧是小蝶在给她上药，只不过这一次，小蝶的手从始至终，都在颤抖。

　　“怎么了，小蝶？”

　　“没有……小姐。”小蝶低下头，依旧无法掩饰彷徨与惊慌的表情。

　　“小蝶，你有心事。”

　　沉默了半晌，小蝶才抬起头，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开口，“小姐，大管家，前几天失踪了……”

　　“是吗？”那个面无表情的老人，灵月记忆中似乎的确有这么一个人。

　　“但是，夫人却说，老管家回乡了……”小蝶有些着急地继续说。

　　“有什么不对吗？”

　　“可是我明明看见，那天晚上，大管家被夫人叫进了那件房间……就是那间，摆着夫人要用的什么阵法的房间，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兴许是母亲要在他走之前交代什么吧。”

　　“不是，小姐！”小蝶不停地摇头，“我觉得奇怪，那天，就偷偷去看了那间房，结果，我看到……我看到……”

　　话没有说完，因为在这时，一个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灵月，还没睡吗？”

　　回过头，尉夫人面无表情站在门口。

　　小蝶一瞬间瘫软了下去，可是尉夫人却没有搭理，她只是一步步走到少女面前。

　　用很疼惜的声音，问她的伤如何了。

　　母亲的关怀，让灵月再次感到好像什么事都不存在了似的，小蝶的话，并没有上心。所以之后，当那女人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提出要借小蝶一用时，她也只是思考了些许，就答应了。

　　“那么，半晚时分，小蝶你到我那里来。”

　　和气的语气，没有想到的是，小蝶却突然疯了一样跪在了她的面前，请求尉夫人饶恕她。

　　“小蝶，只是去帮个忙而已。”

　　灵月觉得有些蹊跷，但没有让她慢慢思考的时间，那女人突然拉着小蝶就走了出去。灵月并不敢阻止什么，只是在关上门的那一刻，看着小蝶绝望的眼神发愣。然后，她再次的，毫无预兆地，失去了知觉。

　　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灵月起来，习惯地唤了一声：“小蝶”。

　　无人回应。灵月蓦地支起身子，顿时眼前一片灰黑，脑中有一种要炸开的感觉，昨天自己迷迷糊糊就倒了，怎么回事？前一刻，小蝶被母亲带走了。

　　但是今天，小蝶她人却没有回来。

　　尉灵月开始觉得着急了。这样的不安一直持续着，本来是怀揣着侥幸的心情自我安慰地打发时间，可到了夜晚再次降临时，她的焦虑终于到达了最高点。

　　在空旷的大宅里寻找小蝶，不见人影。在每一个房间找寻母亲也不得见。

　　最后，视线锁定在了那个，母亲三令五申不准任何人进入的屋子。

　　那个存有母亲做筑的某种阵法的房间。

　　尉灵月在门口沉默许久，终于伸出手，推开了门。

　　而同一时间，母亲尖利而愤怒的声音，也在身后响起：“不准打开！”

　　可是，那都已经晚了。

　　门，伴随着吱嘎声打开，与此同时打开的，还有这尉宅中最后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