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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044 ...


  •   “臣,裴之远,参见摄政王殿下!”

      安神香的气息在寝殿内氤氲开来。
      裴之远察觉到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面上,又轻飘飘地挪开。

      摄政王并没有搭理他。

      裴之远只能继续跪在殿下。

      龙榻上断断续续地传来低咳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之远的膝盖都开始隐隐作痛时,终于听到了窸窸窣窣的细响。
      摄政王裹着黑袍起身,缓步向殿下走来。

      裴之远不由紧绷了身子。
      他与殷雪辰不同,进宫前,佩剑长弓都交给了炽翎卫,如今心生不安,也只能攥紧衣摆,硬着头皮一动不动地跪着。

      裴之远想起宫外传闻。
      说什么摄政王身上有胡人血统,每日饮人血,生食人肉,残暴异常。他原不信,但置身于静谧的寝殿内,不知怎么的,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沁着彻骨的寒意。

      犹如北境的风拂面。
      碎雪噼里啪啦地砸过来。

      也不殷雪辰是如何忍得了……

      裴之远蹙起眉。
      骄傲如殷雪辰,如何能委身于人下?

      他倒不在意摄政王的容貌,只觉得殷雪辰不该委身于摄政王这等残忍之辈。

      裴之远心生不满,赫连辞更甚。

      “怎么让裴大人一直跪着呢?”摄政王在裴之远面前停下脚步,冷声质问侍奉在一旁的梁公公,“本王病着,一时不查也就罢了,你们怎么不快些将裴大人扶起来?”
      梁公公心知摄政王故意惩罚裴之远,硬着头皮背下黑锅,抬手搀扶着裴之远的手臂,赔罪道:“裴大人,是奴才的错,您可千万别怪殿下啊!”

      裴之远起身,脚步微微踉跄,咬牙道:“臣不敢。”

      “不敢?”赫连辞眯起眼睛,盯着他曾经碰过殷雪辰的手,微微一笑,“本王倒觉得,你的胆子不小。”

      裴之远怔住:“殿下……”

      “你这双手本王看得不顺眼。”赫连辞收回视线,黑袍翻卷出凛冽的弧度,语出惊人,“砍了吧。”
      裴之远还未有所反应,梁公公先眼前一黑,壮着胆子打断摄政王,“殿下,世子刚出宫,您……您消消气。”
      言下之意,世子刚出宫,您就砍了他旧友的手,世子怕是会生气的。

      赫连辞闻言,面色先是一僵,继而阴沉似水。

      啧。
      那双碍眼的爪子居然不能剁。

      “本王说笑而已,你听不出来?”赫连辞散漫地撩起眼皮,又心生一计,“裴大人,封城的事,你办得很好,该赏……你可曾娶亲?”
      “臣不曾娶亲。”裴之远的心微微一沉,隐约生出些不详的预感。

      果然,摄政王揣起手,慢悠悠地说:“不曾?那怎么行呢,本王会禀明陛下,给你指一门体面的婚事。”
      “臣……臣恳请殿下收回成命!”裴之远闻言,不顾梁公公的阻拦,再次跪在地上,“臣无心婚娶,且常年不在盛京,若当真娶亲,恐辜负了陛下与殿下的好心赐婚!”

      “无心婚娶……”赫连辞反复咀嚼着他的回答,冷笑不已。
      是无心婚娶,还是想娶的人没法娶?

      裴之远又道:“臣还有一事请奏!”

      赫连辞阴测测地笑:“说吧,本王听着呢。”

      “臣愿随世子一同前往北境。”裴之远倏地抬眸,眼神坚定,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往嘴巴外蹦,“北境不平,臣……于心不安!”
      梁公公的眼皮也跟着一下又一下地跳。
      裴之远真是字字句句往摄政王的心口戳。
      梁公公心道:救不了了。

      裴之远说完,寝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赫连辞低垂着眸子,敛去了眼底的愠色,但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意,是个人都能感觉得到。

      摄政王殿下已然在发怒的边缘。

      裴之远还不怕死地继续说:“臣也恳请殿下,让世子早日回北境!”
      “……鞑靼野心勃勃,唯有荣国公与世子方可保北境太平!”

      这回,梁公公直接在心里代替摄政王道:拖出去乱棍打死。

      但裴之远说的话,与殷雪辰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回到荣国公府的小世子也在咬着笔杆,认认真真地琢磨奏疏该如何写。

      “儿啊,你写什么呢?”荣国公殷旭忧心忡忡地望着他肩膀上的伤,“回北境前,能好吗?……要不,多用用太医开的伤药吧。”

      殷雪辰差点将毛笔的笔杆咬碎:“阿爹,能好,不必用太医开的伤药。”
      他已经够丢人了,不想再丢人一次。

      “儿啊,切莫讳疾忌医啊!”殷旭不放心地继续叮嘱,“你可知,讳疾忌医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前些年,爹帐前有个年轻的副将,就因为不及时治疗肩上的伤口,最后整条手臂都抬不起来了啊!”

      “……”

      “还有一个副将,虽然好好包扎了腿上的伤口,但是没有好生养着,最后一条腿都废了啊!”

      “……”

      “还有……”

      “阿爹,我真的无事。”殷雪辰耳边仿佛多了好几只嗡嗡作响的蚊子,吵得他头疼欲裂,“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赫连辞不放我回北境。”
      殷旭皱眉:“此言当真?”
      “他让我当什么劳什子炽翎卫统领,不就是打着将我留在盛京的念头吗?”殷雪辰在奏疏上胡乱涂了几笔,烦闷地丢下笔,“如今春天将至,再不回北境,鞑靼必定有所作为。”
      “我儿所言极是,鞑靼野心勃勃,若是大周懈怠,后果不堪设想。”荣国公越想越急,当即拿起儿子用过的毛笔,也在奏疏上涂抹起来。

      不多时,还在因为裴之远所言,气得发火的摄政王面前,就多了两本奏折。

      梁公公苦哈哈地跪在龙榻前:“殿下,荣国公与世子……有本上奏。”
      “把世子的奏疏拿来。”赫连辞一手按着眉心,一手向内侍监摊开。

      梁公公忙不迭地递上殷雪辰写的奏疏。

      赫连辞迫不及待地翻开,没扫上两眼,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面色也一阵青一阵白起来。
      梁公公见状,胆战心惊地等着摄政王摔奏疏,却没想到,摄政王没摔殷雪辰写的那份奏折,而是抢走荣国公的奏疏,看也不看,直接砸在了地上。

      因为不解气,赫连辞甚至抬腿,狠狠地碾了几脚。

      梁公公:“……”
      梁公公:“殿下息怒!”

      “他连奏疏都懒得好好写!”赫连辞怒不可遏,“他就那么想离开盛京,那么想离开本王吗?”
      梁公公自觉地忽略摄政王后一句质问,颤颤巍巍地说着那些冠冕堂皇,压根没有安慰作用的话:“世子心系大周,是……是国之栋梁。”

      ——砰砰。

      荣国公可怜的奏疏又挨了两脚。

      梁公公头皮一紧,不敢多言,生怕下一个被踹的是自己。

      “北境……北境……”赫连辞跌坐在龙榻上,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这个地名,回忆纷至沓来。
      前世,因殷雪辰被困在皇城中,鞑靼再无顾忌,赫连辞御驾亲征数次,方安定边陲。
      今生……赫连辞眼前兀地浮现出殷雪辰跳崖时的神情。

      今生不能如此了。

      深入骨髓的痛苦弥漫开来,赫连辞面无表情地忍受着。
      长痛不如短痛,他宁愿放殷雪辰走,也不愿他再纵身跳下悬崖。

      既然殷雪辰想回北境,那就回吧。
      他等他回来便是。

      “咳咳。”陷入沉默的摄政王忽地咳出一口血。
      “殿下!”梁公公惊慌失措。

      “无妨。”赫连辞阴郁地擦去唇角的鲜血,“罢了,让他去吧。”
      今生,他不愿再将殷雪辰困在皇城中。
      那些属于殷雪辰的荣光,该回到殷雪辰的身上去。

      “殿下英明!”梁公公长舒一口气。
      赫连辞不欲再听内侍监的废话,烦闷地催促:“拿笔墨来。”

      梁公公飞快地指挥侍从搬来长案,又奉上笔墨。
      赫连辞撑着头,龙飞凤舞地在奏折上写了几行字。

      梁公公无意间一瞥,没敢看摄政王写了什么,却看见了世子张扬的字迹——

      “蛮子,我想去北境……”

      梁公公嘴角一抽:“……”
      他还是瞎了算了。

      “你亲自将奏疏送去荣国公府。”赫连辞写完,疲惫地丢下毛笔,“将库房中上好的伤药都找出来……对了,记得提醒他,要进宫谢恩。”

      临别前,多看一眼是一眼。

      梁公公小心翼翼地捧起墨迹未干的奏疏:“奴才知道了。”

      “还有,裴之远不可去北境。”内侍监身后传来摄政王咬牙切齿的声音,“再随便寻个地方让他去查倭国人,越远越好!”

      梁公公:“……”
      梁公公瞥向龙榻:“奴才知道了。”

      “让暗卫跟着他。”赫连辞却还没有说完,“本王就不信,他不会出错处……若有了错处,本王再剁了他的手!”

      梁公公:“……”
      梁公公默默颔首:“奴才这就去办。”

      刚离宫来到荣国公府前的裴之远猛地打了个喷嚏。

      “哎呦,裴大人来了?”荣国公府前的侍从连忙凑上来,“您快请进,咱们世子爷这几天一直念叨着您呢。”

      裴之远翻身下马,笑着将长弓递给侍从:“他好端端的,念叨我做什么?”

      侍从笑眯眯道:“世子爷等着您一起喝酒呀。”

      其实殷雪辰念没念叨裴之远,侍从都会这么说。
      毕竟,他在盛京城中,就这么一个相熟的朋友,这几日没念叨,后几日也会念叨。

      侍从的话不论真假,裴之远都高兴。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荣国公府,在一颗桃花树下寻到了殷雪辰的踪影。

      阳春三月,桃花开得热热烈烈。
      殷雪辰裹一袭素色长袍,倚在树上小憩,人比花还娇。

      裴之远一时看痴了,呆呆地站在树下,花迷了眼睛都没反应。

      “裴兄?”还是殷雪辰先察觉到生人的气息,垂眸浅笑,“你不回府,来我荣国公府做什么?”

      裴之远的嘴唇缓缓蠕动:“我……我……”

      “还结巴了。”殷雪辰哈哈大笑,单手撑着树枝,伴着纷纷扬扬的落花,从桃树上一跃而下,“是来寻我喝酒的吗?”

      “我……我……”

      “怎么傻了?”他见裴之远还是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凑过去,“裴兄,你……”
      话音未落,身旁忽地跑来一个小厮:“世子,梁公公来啦!”

      殷雪辰眉毛一挑:“梁公公来了?快请。”
      他想,梁公公定是来送自己写给蛮子的奏疏的。

      “世子。”正想着,梁公公已经带人走了过来。

      梁公公见了殷雪辰,本欲将赫连辞所赏的伤药放下,却见裴之远也在一旁,心中不免打鼓,试探道:“裴大人出宫以后不回府,怎么来寻世子了?”
      “裴兄来寻我喝酒。”殷雪辰替裴之远解释后,不耐烦地催促,“公公,可是蛮……”

      梁公公疯狂咳嗽:“咳咳,世子!”

      他闭上嘴,不甘愿地改口:“可是摄政王殿下同意我回北境了?”

      梁公公讪笑点头:“是啊,殿下感念世子忠君之心,特意让奴才给世子送来了一些东西……”
      内侍监边说,边抖开长长的礼单,字正腔圆地念起来。

      殷雪辰耐着性子听了一炷香的时间,见梁公公一点儿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脸色逐渐发绿。
      这蛮子是赏他,还是烦他呢?
      还有,这么多伤药,是盼着他死吗?!

      又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梁公公终于在殷雪辰黑如锅底的神情中住了口。

      “世子,这都是摄政王殿下的心意。”内侍监口干舌燥,见裴之远还不解风情地杵在殷雪辰身旁,忍不住提醒,“裴大人,奴才这就要回宫了,不知裴大人是否顺路?”

      裴之远如梦方醒:“臣……臣……”

      “嗯?”一旁的殷雪辰眼前一亮,“裴兄,你方才进宫,是不是向摄政王殿下进言了?”

      梁公公:“……”?

      “原来如此。”殷雪辰喜笑颜开,一把勾住裴之远的脖子,感激道,“怪不得他愿意放我回北境……裴兄,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梁公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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