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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2 虚心怯秋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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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这么一看,芳甸心头有些发虚,然而下一秒,想到二娘,她又继续咬着牙受了。
秦国夫人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淡淡道,“老身打眼了,倒没瞧出来,你是个硬气的。”
从前芳甸便时常有意来亲近她。她虽然知道这丫头有些心机,但也不放在心上。要在这偌大个府里,稳稳当当的当差,还能留在明德院,哪个又是简单的?
何况芳甸的性子,说好听是随和,说不好听了,那便是软弱可欺。所以她是不大看得上的。
秦国夫人一生,算不得什么传奇荣耀,却也是靠着一股气撑过来的。
当初宸妃娘娘去后,宫里多少人明里暗里欺着赵德昌。偏他又是个不得宠的,性子又和软,虽然有个大哥在,却也不是细心的。若非秦国夫人硬气,只怕要多吃多少苦头。
而今忽然发觉这芳甸与自己印象中,竟是有些不同,秦国夫人不免来了兴致。
须知她主持着府里的事,多少人便是拿着好东西,也求不得她的一面的。芳甸此番,必是有所求。
芳甸听她这语气,虽然没什么情绪,但也没什么怪责,放下心来,道,“婢子自知是比不得夫人的,只盼着跟在夫人身边,能学到一鳞半爪,也就心满意足了。”
“哦?你想要什么?”秦国夫人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什么才能,所倚仗的,也不过是赵德昌的敬重。
芳甸犹豫了一瞬,咬牙道,“婢子……婢子想伺候元帅。”
这时节,什么羞耻都顾不上了。她知道自己在四个大丫鬟里,都算不得出挑。春江沉稳能干,滟滟生得美,就是流霜,气质也与众不同,只有她,什么都比不过别人,只好随和些。
从前她并不觉得如此有何不妥,但二娘来了之后,她却升起了危机感。
赵德昌的大丫鬟份例都是四个,加了一个进来,不伦不类,想来也不会长久。——要么那个刘二娘做了赵德昌的屋里人,要么就是她们有一个要降下去。
可这两个,都不是芳甸想要的结果。她一无所长,便只能在这府里找个依仗。
而她所想到的,便是秦国夫人。虽然秦国夫人平素里处处都瞧不惯她们,甚至处处挑刺,但芳甸猜想,她心中未必没有些担心,怕将来她们一旦成了主子,便目中无人。
再者说,元帅总是要娶妃的,到时候这府里,秦国夫人便不能做主了。
所以她私心里揣测,秦国夫人未必不想培养出一个懂事听话的人,而这个人,舍她其谁?
芳甸的猜想没有错,秦国夫人的确是想要这么个人,因此听了芳甸的话,她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你生得不错,却也不算是顶好,老身为何要选你?”她眯着眼睛看着芳甸。
芳甸跪在秦国夫人脚边,垂着头道,“婢子比别人都听话。”
“倒是有那么点意思。”秦国夫人听了,便道,“老身可以支持你,但也要你自己争气才成。”
……
虽然赵德昌极想留在澹然轩看着二娘,但显然是不可能的。饶是如此,他仍是磨蹭到了天擦黑才走。
回到明德院时,面对那一屋子的人,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有些浮躁。
春江第一个迎上来,伺候他换了一身衣裳,净手净面,然后才叫人送晚饭过来。
用过晚饭之后,春江又让他躺在榻上,给他按摩肩颈手脚。这也是照着御医的吩咐做的。
毕竟赵德昌每日坐在书桌前看书写字,时间长了关节便会有些发痛,每日按压揉捏一番,也能放松一些。
一切都和平常一样,赵德昌躺在榻上,闭着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那声音中满是满足与惬意,听得春江忍不住得意一笑。她能在这院子里做大丫鬟,除了性子沉稳能干之外,还因为她对赵德昌最是了解,伺候的也最是尽心。见赵德昌放松下来,自然得意。
不过想到澹然轩里的二娘,她脸上的得意又消失了,就是手上的动作也慢下来。
想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道,“元帅,有一事,婢子不知该不该说?”
赵德昌摆了摆手,“你几时也学得这般不干不脆了?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你素来便是个稳妥的,若是说得有理,我还要赏你。如何?”
春江便笑道,“元帅说什么赏不赏的?——婢子只是听说,元帅将二娘安排在了澹然轩?”
赵德昌一直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来,意味难明的看着春江,“是这么回事,怎么,你觉得不妥?”
春江的手正放在他的肩上,自然能够察觉那一瞬间的紧绷,心头便是一跳。元帅果真对那刘二娘太过在意了!她原本提出此事,倒也不完全是针对二娘的。
然而此刻,心中对她的恨意却越发重了。她才来了几日,竟能让元帅如此看重,看来是不能放任了。
她微微一笑,手下的动作不停,“元帅这是什么话?婢子知道,这事本不该婢子置喙,原也不过是随意说说罢了。元帅听着,若觉得有理自然好,若是无理,婢子也愿意受罚。但婢子的确是一心为着元帅打算。元帅这话,却是好生冤枉!”
赵德昌听到这里,果然重新放松下来,想了想,道,“那你便说说,若是有理,仍要赏你。”
“奴婢第一个要说的,却是元帅这安排不妥。澹然轩是外院,虽然平素也没人去,但那里伺候的人,到底还是小厮内侍。让二娘在那里养伤,固然是清静了,却也叫人放心不下。”
府里的规矩并不算重,但婢女通常也只能在二门内活动,更不用说留宿外院了。
这一点,春江倒是没有任何私心,只是为着赵德昌自己的名誉着想,“再者说,那澹然轩是元帅的书房,等闲不叫人去的,却将二娘留在那里,已是不妥。若是其他几位大王来访,元帅是必要在那处招待的,到时岂非有诸多不便?”
“这最后一点,婢子却是要为自己抱屈了。莫不是婢子就不能照顾人不成?明德院的人虽多,但二娘养伤,也不会有人打扰的。她又是自己住一间房,更是清静。”
她这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都是替别人考虑,虽然最后的话似是抱怨,却没什么私心,反而显得亲近。
赵德昌听了,果然笑着叹道,“是我考虑不周了,幸好还有春江你替我想着。”
他想了想,虽然更想让二娘留在澹然轩,但春江的话也很有道理,便道,“那明日就将她挪回来罢!”
春江的目的达到,便也不在此事上纠缠,免得赵德昌瞧出自己的心思。
第二日二娘知道要挪回明德院,虽然略有些惊讶,却也顺从点头。
——她原就不想太过出挑,惹得别人不喜欢。况且自己住在澹然轩,也着实不妥。
回了明德院之后,众人都来瞧她。其他人见四个大丫鬟都在,自然是留下东西,便紧赶着走了。
等众人都走了,滟滟才笑道,“回来也好,住在外头,总有些不便。这院子里人虽多,但春江姐姐都拘着呢!再不会扰了你的清静的。你只管好生养着就是。”
就是流霜,虽然仍是冷冷的,却也送了二娘一管药膏,“这是我自制的,未必多好,你收着罢!”
二娘挨打的缘故,她们倒是也听说了,不过这几个人,都被秦国夫人想着法儿折腾过的,也不当回事。
只芳甸一人,是在秦国夫人那里挂了号的,况从心底里对二娘生了隔阂,因此竟未如同以往一般上前关心,只是淡淡的将带来的东西放在一旁,倒是叫人侧目。
不过也都是经过了场面上的人,便是瞧出了什么,也没人会说,心头却都有了计较。
这四人中,滟滟和二娘交情更深些,其他三人走后,她便留了下来,说是陪二娘说话解闷儿。
她之前便帮了二娘许多,因此二娘心中是感激的,见她如此,便反复道谢。
滟滟不耐道,“你倒不用谢我,在这里看着你,反倒是能松快些。”
虽然她们这些大丫鬟,赵德昌不在的时候,也不用做别的,其实十分清闲,但也不好太过懒散。所以闲着的时候,春江也会叫大伙儿一同给赵德昌做些东西。
——这府里虽有针线上的人,但赵德昌的里衣鞋袜,并香囊抹额汗巾之类的小东西,却是要她们做的。
反倒是打着照顾二娘的名号,她便是什么都不做,也没人会说话。
二娘闻言只是一笑。滟滟又道,“若你真要谢我,就告诉我一句实话,你和元帅,是不是……”
她虽然性子爽朗,但到底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提起这事,便忍不住先羞红了脸。
所幸二娘也是个一点就透的,虽然她没说清楚,也跟着红了脸,却仍是强撑着摇头。
滟滟不信,“元帅对你这般上心,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若说不是,只怕这院子里的人都不信的。”
二娘垂着头,声如蚊蚋,“姐姐快别说了,我虽然没什么志气,却也不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