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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Chapter 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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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季,咖啡杯换了红妆。
祝初一收到明瑾华寄来的礼物。
一本小日历,由明瑾华自己的画作所制成。
雾都粉刷匠:【新的一年,要开心噢。】
Y:【知道啦,你也是。】
祝初一拆开塑封,取出次年一月那张日历,摆在办公桌。
画中,东方既白,海水青冥色。象征很好的开端。
祝初一眼睛有些痒,一揉,掉出根睫毛。
“睫毛能许愿”,属彻头彻尾的主观臆想。
祝初一用纸巾包起来,扔进垃圾桶。
这年,她所有的愿望都不被应允,落了空。
公司群换了公告,贴出跨年夜的聚餐地点。
秦冶跟祝初一解释过年会和跨年聚会的区别,前者附带公司周年庆的属性,后者更解放天性,可以去他的豪宅通宵喝酒。
祝初一没透露自己的爱好——其实她是更爱喝茶的。
人际交往中,被了解,如同被人掌握软肋。
“保守从众,利人利己。”这是于冬听分享的金句。
这两年有人接送,祝初一很少走路回家。
晚上七点,晚霞风韵犹存,燃着火,是晚星透进城市前唯一的光。
乌漆麻黑的,扶竹路停电了。
周边没有商圈和地铁站,配套设施不完整,是这里房价低的原因。
祝初一走惯了,打开手机自带电筒,若无其事地走。
巷子深,没城管,平时这个时候,会有小贩挑着扁担来卖水果。临时小摊没有租金,水果卖得很便宜,邻近住户都是工薪阶级或退休老人,多少会买点儿。
再偶尔,会有打羽毛球的小毛孩,纯属饭后消食,没几个利落的回合,全在捡球。没过多久,小毛孩就围拢打游戏,姿势老练。
然而今天半个人影儿没有,仿佛被谁清了场。
天黑得很快,巷弄幽暗,阴风阵阵。
祝初一抱着水桶包,心跳悄然加速。
原来她还是畏惧黑夜。
张婆小卖部不远了,只隔一个岔路口,不到百米,旁边就是她住的那楼。
远远地,祝初一能看见小卖部的日光灯,听到张婆拉的二胡声。每晚这时,张婆会准时拉响二胡,住户投诉过,现在听起来格外安心。
明明没人喊,祝初一下意识回了头。
听老人说,走夜路千万别回头。
这一看,她后背起了冷汗。
经过巷口时,明明停了辆面包车,也没听到动静,怎么突然没了?
开走了?接单跑活儿的,来来往往正常。她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脚步却越走越凌乱。
忽刮起大风,卷起垃圾箱的恶臭,纷繁枝丫摇摇欲坠。
祝初一胆小,不得不给自己壮胆,没事的,不要自己吓自己。稳了心神,高跟鞋踩在空寂石砖,“噔噔”地响,弹出回音。
“唰” ——
前面岔路口突然开来一辆面包车,不知从哪儿窜出,像蛰伏许久,开着大灯,速度很快,过街耗子般。
前照灯雪白,刺得祝初一睁不开眼,用手去挡,忽视了身后的动静。
面包车疾速倒回来,横在她面前,放着炸耳音响。
她本能往后退。
退路悄然被二十多个人堵住。
祝初一心中大骇,看不清人脸,按身形,应该是群小年轻。
夜起了狂风。
她先是听到一道令人作呕的声音,像一年没洗的油锅,然后是其余人回音般的重复。
他们都在重复一句:“小姐姐,能不能借个电话?”
鬼魅魔音似的。
无端的骚扰拦截,噩梦般的追讨,激起祝初一记忆深处的恐惧。
她蹲在地上,大声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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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娑。
夜场笙歌,却无座上宾。
有些地方不营利,只为不可告人的秘密。
阎齐会定期过来,完成某些灰色操作,这两年来得最少。
他靠在沙发,沉进昏暗讳莫灯光,只见分明棱角,似淬了西伯利亚寒冰,不苟言笑。
顶奢套房,五百多平方,装置暧昧,供人任意消遣。
最里面的房间,空谭抱着一个娇□□孩,肆意狂欢。
半个多小时前,整场燃到沸点,此时似被冰桶降温。
空谭怀里那个是今晚心头好,给了“服务费”,五千万。
他夜场里惯有的保留节目。有这些名目,资金柳暗花明,就有了来路。
保镖递来毛巾,空谭擦干汗,出了房间。
“阿阎。”
阎齐戴着耳机,专注手中文件,不受环境影响,偶尔翻动纸页。
空谭想起多年前的阎齐。少年桀骜,穷得只剩硬气,不玩女人,嗜好金钱,酒桌上见到他点头,规矩叫空叔。
阎齐入局,是他诱骗,但没有野心和贪恋,怎么会让他钻空利用。
他当时去了阎齐的出租屋,手里提了一箱现金。
“阿阎,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该恒定污浊的,不公平。你把自己的衬衣洗得那么干净,别的东西也可以,是不是?”
阎齐捏着箱子的把手,想了很久,点了头。
空谭笑起来,“你的奖赏,收好。”
落地窗外,是肃娑的夜,每盏灯都是钱的味道。
空谭取了只十来万的酒,往头上浇,冲去麝香气。
“阿阎,别工作了,适可而止,待会儿下去挑挑,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阎齐微不可察皱眉。
空谭法令纹深重,如同经年累积的罪孽,烧了雪茄,烟雾弥盖原本的面容。
“你的移民还没办好?”
阎齐离空谭近,裤子沾了他身上的水迹。
“空叔,我不去了。”
“为什么?”
阎齐喝完剩下的酒,“因为我走了,就没机会了。”
“什么机会?”
“漂够了,想结婚。”
空谭大笑起来,“传闻竟然是真的,小懿该多伤心。”
阎齐眉眼平稳,“我没开玩笑。”
空谭明白了,阎齐想脱身。他有些亢奋,阎齐还是第一次反叛他,还想结婚生子。
“想让我放过你?”
阎齐抽了两张纸,擦裤子上的水,“我只能帮您到今年。”
空谭低低地笑,“水擦干净了,不是还有痕迹?”
意有所指,阎齐知道,空谭在警告他。
“阿阎,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你知道的,留下来,不放过你的,不是我。”
阎齐仍不卑不亢,“空叔,那是我的事。”
起身鞠躬,要告辞。
空谭随他,扬手,不让身旁的保镖阻拦,拨了拨桌上的古琴。
很别致的禅意,在欢场弹奏,带有强烈对比的美。
阎齐手握住门把手时,听空谭低声说:“小懿告诉我,你跟一个小白领走得挺近?”
紫檀琴面,音质绕梁,教人想起昆山玉碎凤凰叫。
阎齐却笑不出来,走不动了,一步也动不了。
门“轰”地关上,地面连同落地窗,都在颤动。
“什么意思?”
空谭喝尽杯中烈酒,“你来肃娑这几天,没跟她联系过吧。你那日子,我看着都羡慕,煲汤,散步,上床。”
幸福使人迟钝,被监控都不知道。
阎齐手里有制衡空谭的证据,空谭不可能坐以待毙。
空谭咳嗽两声,朝手下递眼色,那人拿着空谭的手机,目不斜视。
摇橹船在水乡划开,咿咿呀呀的声音。
阎齐五指收紧掌心,小臂青筋虬结,在忍。
“空叔,有事冲我来,别动她。”
“你长本事了,阿阎。哪怕你把自己的名字抹去,有这张底牌,我相信就能制住你。你不走,没有活路,还连累她。”
“你是无所谓,那她呢?啧,小白领身材挺好啊,改明儿我截图放大,在场的人手一张。你能不能捂住所有人的眼?”
旁边的保镖附和,笑声下流。
空谭说:“又或者,我找人,一群人,和她复刻一段,给你来场直播?”
裤兜里的手机应时响动。
阎齐手心冰凉,屏幕上是祝初一来电。
她是不知道自己在肃娑的手机号的。
空谭警告:“我查过,她刚换了新工作,履历严苛,不能有半点黑历史。你跟她这段小插曲,算不算她的污点?”
“阿阎,我不逼你。如果你答应,视频给你,跟她如何是你自己的事。可你要不懂事,非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你毁了她的前程,她还会嫁给你?”
铃声继续响,扯住阎齐的神经。
他用止不住发颤的手接起,那头却是没声儿。
阎齐甚至不能谎称,她是我一时兴起。因为空谭发疯,断送的是祝初一的未来。
他不愿让她输,一点冒险也不行。
空谭抚琴,给他一剂定心:“也许你命好,一两年后风平浪静,就可以回来了。小懿也要过去,你不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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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制定航线,多付三倍价格,超七位数。
阎齐在迷雾穿行,遇到强气流,警示灯一而再地响起。
他想好了,就在前几天。
既然祝初一不愿舍弃自己的生活,不跟他走,自己又舍不得她,不如想办法脱身,就陪她在川城过下去,做平淡寻常夫妻,她并不贪慕物质,穷也没关系。
像他父母那样,举案齐眉。父亲的工资不多,每个月都交给母亲,从不吵架,很恩爱。
怪自己,得意忘形,不够谨慎,不够强大,不能送她一页童话。
他不是乐观之人。是他错,他们不可能了。
人一旦有了弱点,原来这么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