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幻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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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这一小截路走下去。江于流疏离的背影让季风很难不去回想从前。
江于流绕去另一边后排。季风的手握着门把，不知何故，忽然犹豫了一瞬。江于流已经打开车门，隔过车厢，警惕地看了季风一眼。但她认命一样，无声无息地钻进车里，关上了门。
季风坐进去。
江于流仍然定定地缩在车门边。垂着头，摁在鼻子上的手捏成拳，微微颤抖。
上次在电梯厅就看到了，她的头发剪得更短，露出清晰的下颌线和颈侧血管。因而季风可以清楚看到，她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那并不是一时激怒的紧绷，而是她僵在这种状态太久了，疲惫不堪，但完全没法放松下来。
血再次沿着她的指缝缓缓滑落。
季风抽了纸巾塞到她手里。又撕开一张，捏成合适的大小，打开车门上的矿泉水润湿。
“你是要放着把血流干吗？”
江于流终于接过来，塞进鼻腔。
季风沾湿另一片纸巾。俯身凑上去，不厌其烦地一次次轻抹着，翻折出雪白的一面再继续下去，直到她脸上的血痕被化开、抹去，直到她绷紧的肌肉也稍稍揉开，略微放松下来。
又换了一张。季风一只手托住她下颌，另一只，纤长的手指衬着纸巾，一下下轻柔地蹭在她干涸的唇上。
江于流的眼睛有些湿，扁了扁唇，但强忍着，不愿露出被欺负了的样子。
季风浑若不知地继续着动作。江于流忽然撇开脸。
但季风捏着她下巴的手增加了几分力道，强迫她回看着自己，直到那双沉在黑夜中的眼睛闪出一瞬微光。
季风亲吻下去。
江于流紧抿的唇干涩起皮，还带着血的咸腥味道。她轻轻推拒的指尖也凉得像冰一样。但她的手指掠过季风的手，滑过她脸颊，钻入她的发丝。江于流的唇渐渐软化，张开口微微喘息，终于散出一点热气。
季风感到记忆里的她已经奄奄一息，而此刻终于复活过来……
才
没
有
。
。
。
季风沾湿另一片纸巾，将要贴上她脸颊时，江于流条件反射地挡了一下，而后说，“我自己来。”
季风犹豫了一瞬，江于流已经抽手。
她的指尖触碰到季风手指的那一下，凉得像冰一样。
但她自己好像完全察觉不到，她抹掉脸上乃至脖子上的血痕，再同样稍显蛮力地擦手。好像黏在那里的是难以清理的机油一类。
“今晚的事，真的对不起。我没有想要这样。”江于流头都没有抬，有些磕磕绊绊地说。
季风张了张口，却感觉有什么塞住喉咙。
江于流似乎不期待她的回应，稍稍停顿，再继续时语气已恢复沉稳，“上次让我带给倪轩的那种新货，你们要量产，是不是真的？”
一系列事情安排下去，季风已有预感，江于流恐怕会来找她。
不然呢，难道一声不响地接受失败，结束任务，然后……回到她身边么？
季风说，“这是你说的，唯一一个问题？”
江于流眉头跳了跳。忽然双手压在脸上。持续了两秒钟，转过头来对着季风。
季风在她眼睛里看到一种极限边缘的疲倦。
“你大可放心，我没有录音。只凭录音证据也不可能被采纳。我只想搞清楚……在当时我就应该弄清楚答案。”
季风摇了摇头，虽然此刻透露任何信息都可能对自己不利，但她还不至于这样怀疑江于流。奇怪的……是这个问题吧。她们相识的时候，隐瞒身份的那个是江于流。江于流明明知道她是什么人，今时才幡然醒悟，问出这样的问题，不是很荒唐么？
季风说，“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回答我……”尾音已近咽声。
季风一言未发。也算是种默认。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这些在“唯一”之外的反问句，需要答案吗？
“不是很在意你的名声吗？有那么多赚钱的办法……你投资的公司，那里面的人，他们知道吗？投给他们的钱是怎么来的？！走错了这一步，你以后怎么回头？”
季风顺着她的目光向Muse门口望了望。隔着一排停泊的轿车，没有什么特别。
“不要担心。”季风说，“都和从前一样。起码这一种是不犯法的。”
江于流打了个寒战，“不一样。从前是他们自己一直在做，但你不赞成。不就是因为这样和顾雅琪分开吗？从前的你绝对不会沾手！你很清楚这东西和冰|毒根本没有本质区别，一样会害死人。难道在你眼中，区别只在条文，只在风险么？！”
季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她上车。继续这样的对话还有任何意义吗？
在江于流眼里，她或许是神，可以操纵一切。
但她不是。
江于流似乎觉察，语声软下来，“有人逼你吗？你说他们一直想拉你下水对不对？因为换顾雅琪出来么……”
“你够了！”季风打断，“被威胁，被迫……遇到事情你都习惯这样解释给自己吗？还是说，想象那样的我，让你觉得更顺畅。你当自己是谁？警察了不起吗？你们可以像解决倪轩那样，解决我们所有人吗？”
这只是一辆普普通通的B级车。后座的位子并不怎样宽敞。
但江于流和季风各自坐在两端……江于流从未感受到如此遥远的距离。
是什么让曾经的她以为，即使季风新任坐馆，她们仍然有可能相爱呢？
那时候，困扰她的问题只不过是如何接近季风吧。只要不被季风发现身份，不被季风干掉，浪漫故事就足矣安慰她贫乏的一生了。
错误在她自以为看人准确，以为季风是个好人吗？亦或是，错在她从未察觉，自己身上居然保留着如此顽固的正义感——是即是是，非即是非，没有妥协的余地。
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心里这么痛。竟然有种被欺骗后真相大白的感觉……原来被欺骗的感觉是这样。
“好。”她听到她的声音这样说，“难得你讲清楚。就是应该这样，这样才配说分开吧。现在我只觉得自己愚蠢。听到你把手下送去警局，还以为多多少少是因为我。□□老大替警察扫毒。我他妈什么春秋大梦？！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那么坚持相信你，相信你不得不顾虑许多，而我在其中……即使排不上太多分量，至少你也爱我。……离开你的每一天，我心里总是想着你。每一分，每一秒，无论怎么做，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江于流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继续下去了。
太过沉重压抑，胸口像被死死按压着，无法呼吸。
季风却说，“你也不必觉得对不起。就算是说对不起，你的选择有什么不同吗？”
Muse开始陆续散场。渐渐有车辆在周遭盘桓。
漫长的一天应当结束了。
期盼又害怕江于流表露真情，最终出现。但此情此景，字字句句已经再也不是原本的意思。
季风知道自己应当预料到，就不至于被洞穿得如此彻底。
也许她已然预料到一切。
江于流的号码在手机屏幕上跳出的时候。手机震动着，同样颤动的是她的心跳。
如果不接，江于流似乎还属于她。接听了，她们此后或许就是仇人。
季风继续说，“我没有责怪或者讽刺什么。只不过……其实你的决心比你自己想的要更坚定。既然如此，那些‘对不起’不如不要了。对不起你的同僚，对不起倪轩，对不起为你做事的小弟……背着这么多‘对不起’，我不觉得你有可能抵达那个目标。”
经过的每一辆车，车灯映亮顶棚，又渐渐黯淡。江于流的脸在明明灭灭中，仿佛没有感知能力的假人。
“我有多爱你……”季风宛如自语，“不管我怎样珍惜，怎样心疼……看到的却是厌恨你自己的你。你把自己交给了这个任务，给了对不起的所有人。剩下给你自己的，已经没有了。我没办法再继续爱一个消失不见的幻影。”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幻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