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苍生恋爱管理办事处》小酿

14、谈判

　　齐方翊女再入皇城时，化身成太监宫女模样。

　　皇帝是再当不成了，看来皇贵妃早知道皇帝已死的事。诡异的是帝宫并未锁闭，来回宫人照着旧例，该用的吃穿用度一律不减，皇帝早上早膳，中午午膳，晚上晚膳，每顿饭不但继续吃着，还伺候的一应俱全，百八十个碗碟，照例排着队供上去。不仅如此，皇帝的其他工作也没停止，每日早朝，例行朝会，单独御书房会见大臣，轮经论道朝会，甚至点兵点将、节假祭祀，似乎一应俱全，没有一个停下来的。齐方翊女不解，明明皇帝人早已不在，这些日常活动到底是谁在主持。

　　二人化身太监和宫女，分头在宫里转了几圈，黄昏十分正殿廊上汇合，二人互相交换情报，得到的是一样的见闻。

　　“皇帝每天都在，但谁也没见到。”翊女瞧着底下站得整整齐齐的守卫，瞧着那些捧着花盆食盒走过的一队宫人，面色很是凝重：“他每天出行躲在个轿子里面，出了轿子就是帘子，永远看不见正脸，吃饭也是挡着脸吃，仿佛一个没有脸的人。但居然没有人觉得奇怪，人人还照例伺候，好像在共同伺候一个人偶。”

　　齐方面色凝重，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翊女自语了一阵，没人回应，不禁回头瞧瞧，见齐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伸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奇怪道：“你傻了？”

　　“你，”齐方突然开口，问道：“有没有感觉到妖气？”

　　“有妖气？”翊女竖了汗毛，左右转了一圈，但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妖气。她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问道：“我怎么感觉不到？”

　　“我也没感受到。”齐方忧心忡忡，又看了一会儿，呓语道：“妖在人间界很难发挥出所有妖力，妖气会被人气压制，妖力变弱很正常。但一点也感受不到，却完全不正常。”

　　“那不就是没有妖？”翊女反问道：“不对啊，上次咱俩从皇宫跑出来确实是冲破了一个妖的结界啊，没有妖的话哪来的结界？可是有妖，又为什么感觉不到妖气？”

　　“只能有一个解释。”齐方飞身而起，双足轻点，念个隐身决，往皇城飞掠而下。

　　“哎？怎么走了？”翊女急忙忙追上去，也念了一个隐身决，一边追一边喊：“什么啊，什么解释啊，说话说一半永远当不了神仙！”

　　二人稳稳落于正殿，早朝刚下，各位臣工正列队往外走。这些人身穿全套朝服，腰里别着笏板，面无表情的踩着雕花石刻的台阶，踩着云纹屐履一步步往外走。走出正殿没多远，这些人仿佛活过来一般，或三或两，一边走一边聊着闲话，有国事有政务，或笑或骂，热热闹闹的犹如人间。

　　齐方逆着人群逆流而上，在一众黑红的朝服洪流之中他的一身白衣显得特别突兀。他大步流星，义无反顾，头也不回，硬是往前走着。翊女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只能一路小跑，闷头跟在后面，躲着往来的人群。

　　“哎哎哎，到底为什么啊，你倒是说话啊！”翊女烦躁不已，闷闷跟着。进殿有个巨高无比的大门槛，翊女低头看地，提了裙子，一个大跨步迈了过去，冷不防撞上了前面站定的齐方，往后倒退了几步，撞出一个趔趄。

　　“哎！又怎么回事？”翊女抬眼，不忿地望着齐方的背影，刚想质问他又想干什么，顺着齐方的视线看过去，抬眼居然看到十几台阶上，大殿正中的皇帝宝座，在逆光下一片阴影之中，端坐着的一个轮廓模糊的皇帝。

　　“他还活着？”翊女脱口而出，惊道：“他不是死了吗？”

　　齐方不答，头微微转向另外一边。他的视线落在皇帝宝座的左侧，阴影中显现出的一个人影。

　　“谁呀？”翊女伸头仔细端详。他们是修仙之人，又有隐身咒在身，凡人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因此翊女格外大胆，想说什么说什么。她伸长脖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是仙界的人，却看不清人间界的一个人。那人坐在高处，逆着光，脸全是黑的，看不清脸。

　　大殿里除了他们似乎再空无一物，所有雕梁画栋都如尘埃拂过，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倒是真的尘埃在空气之中飘着，逆着光，飘出点点萤虫之光，将那张看不清的黑脸轻轻遮了，让那张脸更是朦胧，如梦如雾，似真似幻，比真的还真，比假的还假。

　　“贵妃娘娘，别来无恙。”齐方对着那团阴影后面的闪现出的人影，淡淡说了那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嗯？你跟谁说话？”翊女再仔细看，那张看不见的脸背后的阴影里走出来的确实是个人影，再细细瞧，不能确定，但看着是上次把他们俩打成重伤的那个贵妃娘娘。“你跟她说话，她怎么可能听得见。”翊女疑惑。

　　“上仙不愧是上仙。”贵妃微微一笑，从阴影里彻底走到了光下，露出全幅身形。她今日依旧是满身珠翠，衣饰华贵且沉重，后面拖着长长的拖尾。

　　翊女惊了，她没想到一个凡人居然可以听得见他们俩的在隐身咒下的对话。她震惊于凡人怎么可能有这种能力，除非她不是凡人。

　　“你，是人是妖。”齐方仰望台阶上的贵妃，淡淡地问。

　　贵妃微微一笑，下巴不自觉抬得更高。她轻抬起脚，踩着华贵的权力，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身上所有金饰随着步子轻轻晃动，绝不超过应该有的晃动范围。

　　她是从小便当做未来皇后教养的女子。行、走、坐、卧，每一步都要缓步轻盈，带着举重若轻的自信。脊背打得笔直，头上不论多沉的头饰，脖子从来不曾低下。她的骄傲都藏在每一天的教习里，藏在为了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隐忍的每一个日夜里。她走到今天的每一步，都带着难以消解的高傲和自尊。她愿意屈尊降贵走下这台阶，不是因为觉得对方比自己贵重，而是想让阻挡她的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睛，永远消失。

　　“你，猜猜看。”她已经走到齐方近前，看着齐方的眼睛，平静且残忍，反问。

　　“殿下，”齐方面色凝重，叹道：“人入妖道，非天道可恕。”

　　“天道？”她没忍住，冷哼一声，笑了：“让一个妖来插手人间世，就是天道了？”

　　“月神与皇上之间的事，是他二人的事，你为他二人之间的事情强入妖道，并不值得。”

　　“值得？”齐方的这两个字让贵妃哈哈大笑，但笑声里却没有笑意。她跨进一步，离齐方近了，扔了所有教养的规矩，红了眼眶，咬牙道：“他二人之间的事，说得轻巧。我与陛下相识在先，我与陛下才是结发！他曾许我世间所有一切，然后呢，冒出来一个妖怪！他俩联手，这天下就是他俩的了，与我再无干系，你说这是他二人之间的事，与我无关？”

　　齐方望着她的眼睛，深知她已被自己的执念深深困住。他轻叹道：“月神虽是妖神，但很少插手人间事，对人间也无向往，说来都是皇帝的错，他许诺你的，与他人无干。”

　　“是啊，你说的对，不管来几个女人，是人是妖，都是他变心了。”贵妃面目狰狞起来，冷笑道：“所以我杀了他，是不是合情合理。”

　　“你不必如此执着，伤人伤己。”齐方已经算出前因后果，知道此事天道已行，无可挽回了，否则以他现在的功力根本算不出来。“人入魔道，如百鬼食身，甚是痛苦。”

　　“我甘之如饴。”贵妃展颜一笑：“能拿回江山，这些不算什么。”

　　“既如此，此事你已达到目的，可以收手了吧。”齐方说道：“其他妖是无辜的，放过他们吧。”

　　“哼。”贵妃娘娘露出了不应该从她脸上露出的轻蔑之色，将从小教习隐藏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温柔表情甩了个干净。“都是些脏东西，都该死！”

　　齐方没有接话，只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悲悯之色。翊女倒是优哉游哉地转到贵妃跟前，绕着她转了两个圈，疑惑道：“我不大懂，你这是被男人甩了，邪火发到别人身上？”

　　“你胡说什么！”贵妃怒了，一个旋身，捏个手决，一道蓝光从她宽阔的袖口闪出，奔着翊女面门而来。翊女猝不及防，下意识下腰，再一个旋踢躲过了。贵妃脸上带着惊惧之色，似是自己也没料到自己会在下意识发出那么恶劣的攻击。

　　“至于嘛，说个实话，你还恼羞成怒了？”翊女不满地继续说道：“他不爱你，你也不爱他就完事了，何必为了他作践自己呢，人入妖道肯定不会好受啊，本不是一体硬要强融，融进去了也痛苦。其实我看你也不是多恨这个男的不爱你了，我看你恨的是他连给你的权力也要一并收走了吧！你明明爱的是权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