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苦素

8、讨好

　　第八章

　　谢碧影压下心中惊异，目光在映雪的脸上转了一圈，生怕看得久了，高丹菱发现端倪，连忙露出笑来：“表姐身边的人模样都是顶好的，这位姐姐名字也好听，跟念夏姐姐的名字相衬，一夏一冬，格外有意趣。”

　　她那样子也不似跟映雪认识，怎么突然对一个丫鬟这般在意？

　　高丹菱仔细瞧了一遍谢碧影的神色，小丫头依旧是一副天真可爱的做派，丝毫多余的情绪也没有显露，她只得笑着应付了两句，见谢碧影也没有别的话要说了，便告辞离去。

　　天空乌压压的，云层滚滚而来，伴着狂风疾奏，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从谢碧影的“倚琴居”出来，要穿过谢府花园才能回到高氏的住处。高丹菱如今住在高氏隔壁的小院子里，是从前谢碧影的居处，高氏特叫人收拾打整了一番，让高丹菱住进去，有眼色的人都能看出来高氏对这个侄女确实颇为喜爱的。

　　只是这般，亲近高氏的确很方便，要去接近谢碧影就远了些。

　　当初谢碧影从高氏处搬出去，另辟小院而住，就央了谢怀章让她自个儿亲自挑选院落。倚琴居有两层，原是劈作书屋的，被谢碧影要了去，一番改造，一楼就作为日常起居所用，二楼仍旧是书室，只是软塌、茶具等也一应俱全，她喜欢歪在塌上，一边俯瞰府中花园风景，一边读书。

　　方才高丹菱是有意参观一下她的小院，但聊了许多也未见她出声邀请，便也不好意思再提了。她眉头紧锁，越走越快，走到湖心亭，猛地停了下来，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没留神，差点撞上去！
　　高丹菱转身望着映雪，眼眸入刀：“你老实告诉我，你之前可是见过三小姐？”

　　旁人不知道，贴身的丫鬟却知高丹菱的性子绝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的那般好相处，见她这般神色，映雪脸色一白，急急道：“回姑娘，奴婢打小跟着姑娘，连徐州也未出过，怎会认识三小姐？”

　　映雪急扯了下念夏，念夏碍于情面也在身旁帮腔：“是啊，姑娘许是多虑了，三小姐年龄小，童言稚语，兴许真是瞧着映雪面熟，才多口问了一句。”

　　高丹菱不过是想诈她一诈，见这没用的丫头抖如筛糠，撇了撇嘴，一摆手：“算了，谅你也不敢欺我！”顿了顿，她不耐道，“之前叫你们去查探清楚这小丫头的喜好，可是有查探清楚？我瞧着她也不像贪吃嘴的。”

　　念夏也百思不得其解：“但回的消息确是说三小姐喜吃零嘴，尤其喜甜味。”

　　映雪莫名触了霉头，有心表现，连忙讨好道：“姑娘，不如我再去查探下，三小姐是否还另有喜好？”

　　“嗯……”高丹菱懒懒应了，想起接连两次都碰了软钉子，心里不舒服极了，恨声骂道，“这油盐不进的臭丫头，你可给我等着！”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侍从撑着伞，小心护着两道身影疾步躲进廊下。

　　谢慕星拍了拍身上沾上的水星，笑得开怀：“这雨说下就下，还好咱俩回得早！孙兄他们去拜访了夫子出来，雨势约莫就大了！”

　　“没想到，近来季节更替，严夫子受的风寒竟如此之重，不知何时能好起来。”谢琛想了想，“大哥，我想请陆大夫开点药，给夫子送去，你看如何？”

　　“好得很，正是该这样做！”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沿着长廊往里走，谢慕星想着这两日不必再被逼着念书，有了借口轻松两日，心情颇好。

　　“这两日得空，你再跟我一起去书斋淘点书回来看，怎么样？”谢慕星一脸兴致冲冲。

　　他说得隐晦，谢琛却是听懂了，眸底掠过一丝浅淡的无奈笑意：“兵书之道，大哥已涉猎甚多，不若暂且听从父亲的，用心读些其他的，好歹考个举人。”

　　谢怀章对他要求不高，谢慕星能考个举人，估计就能对他想要从武之事松口了。谢慕星又何尝不知，只是他考个秀才都去掉了半条命，今年秋闱虽然他们兄弟都一同参加了，但谢慕星对自己什么水平还是很清楚的。

　　他叹道：“谈何容易？”

　　身旁的少年长身玉立，眉目俊朗，纵然不苟言笑，却不掩松柏玉树之姿。

　　谢慕星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一笑：“倒是二弟，眼看秋闱就要放榜了，我就等着你请我喝酒呢！到时候可不准推脱啊！”

　　谢琛唇边绽出一丝温和的笑。

　　两兄弟感情甚好，在谢慕星这儿像从未有过什么嫡庶之分，对待谢琛，他向来是亲厚有加，谢怀章看在眼里，也颇为欣慰。

　　高丹菱主仆三人跑到廊下之时，多少淋了些雨，她有些生气地甩掉身上的雨水，心情愈加不好：“知道去给我拿披风，怎么不知拿把伞？蠢钝如猪！”

　　映雪被骂得抖了一下：“姑娘在这儿等等，奴婢这就去取把伞来。”

　　她急急忙忙转身要走，高丹菱目视前方，却忽然道：“等等！”

　　谢家两兄弟说说笑笑，正相伴而来。

　　高丹菱慢慢露出一丝笑来：“……不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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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高丹菱走后，谢碧影就似没了精神，字也不练了，爬到二楼歪在软塌上，取了一本书盖在脸上，睡得很是没有规矩。

　　王嬷嬷爬上来，在楼梯口露了个脸，瞧了瞧书屋里的情况，忧心忡忡地退下来，问了竹心：“姑娘怎么了？看着心情好像不太好？”

　　竹心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方才表小姐来过，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她走后，姑娘心情就不大好了。”

　　虽然因着高氏的缘故，高丹菱对王嬷嬷向来是尊敬有加，王嬷嬷对她印象也是好的，但她不似高氏，对高丹菱心中偏爱，从不把她往坏处想。对比起来，自然是打小带大的小姐更为重要，生怕她是受了什么委屈。

　　心里犯嘀咕，她想了想，亲去小厨房煮了一碗甜羹，笑着端了上去。

　　“姑娘，姑娘……”

　　她温柔地拍了拍谢碧影，伸手取开她盖在脸上的书，光线一下涌入眼睛，谢碧影立马仓惶举起手臂挡住眼睛，顺带翻了个身。

　　她的速度虽然够快，但王嬷嬷还是瞧见了那挂在脸上的泪珠。

　　“呀，这是怎么了？”她惊得一下站了起来，把手中的甜羹急忙放到了一边，跑过去揉了揉她的心肝肉，“姑娘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

　　温声软语在侧，心中的难过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傍的缺口，谢碧影抽抽噎噎，明明想止住眼泪，眼泪却流得更急了。

　　“我没事。”她扑到王嬷嬷怀里，温暖而熟悉的味道渐渐让她安心下来。

　　“是不是……”王嬷嬷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犹豫道，“是不是表小姐欺负你了？如果是，你一定要跟嬷嬷说，我一定请夫人做主！”

　　谢碧影把头埋到她怀中，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哽咽着抽气道：“不是……是我做了个梦，我有些难过，有些害怕。”

　　王嬷嬷大大松了口气，笑道：“我的傻姑娘，只是梦而已。”

　　不是梦，谢琛确实有秘密，高丹菱来了，紧跟着映雪也出现了……

　　所有的一切开始跟前世的轨迹重合，没有人能明白她骤然而起的失落，像是最后一丝希冀被打破。她害怕自己只是历史洪流中的小小尘埃，根本无力更改已知的悲剧。

　　“嗯。”

　　谢碧影用力闭了下眼睛，眼泪顺着眼睫滑下，在衣衫上晕染出一圈又一圈深色的痕迹。

　　是，她不是“谢碧影”，她绝不可能像她那般傻。

　　谢琛……

　　她反复念着他的名字，微微咬紧了下唇。

　　这一世，父母兄长，她所关爱的每一个人，她都会倾尽所能护他们周全。

　　“嬷嬷，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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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表哥，二表哥，”高丹菱笑着行了礼，“怎会如此巧？”

　　谢慕星愣了半天，才想起来，笑了笑：“是丹菱表妹吧！昨日倒是听说你来了，多年未见，差点认不出来了！”

　　高丹菱羞涩地低下头去，小声道：“丹菱倒是一眼认出了大表哥。”

　　“是嘛。”谢慕星毫无所觉的傻笑着。

　　他们站着聊了会儿，得知高丹菱是从妹妹处回来，没有带伞，在此处躲雨，谢慕星慷慨的叫桐谷将手中两把伞拿过去，道：“这伞你拿着，我与二弟一道回去即可。”

　　虽然高丹菱从这儿回高氏处也没有多远的路了，但女孩儿家娇弱，淋湿了总归是不好的。

　　谢府占地面积大，雨又下得急，主子们又各有贴身服侍的小厮丫鬟，没有及时递送上伞的情况也是有的。

　　“那就多谢大表哥了。”高丹菱示意念夏上前将伞接了，她微微一笑，眸光转动，柔声道，“其实说来惭愧，谢府太大了，我们主仆走到这儿，已有些分不清方向，若是大表哥方便，能否为我引下路？”

　　谢慕星面露为难之色，此刻若送她回去高氏处，免不了要进门拜见母亲。

　　高氏知他今日这么早归家，指不定又要念叨几句，他实是不想过去挨训，瞥了眼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二弟，他咳嗽了一声，递给谢琛一个眼神：“那个……菱表妹见谅，我这儿正有要紧事要去办，让二弟送送你吧！”

　　言毕，像屁股着了火儿，匆匆溜之大吉。

　　“诶……”高丹菱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眼里渐渐浮上失望难堪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