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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周游列国(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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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卫国后,一行人住在了仲行妻兄公孙骐家中。公孙骐在卫国为官,素来仰慕姜子,见到姜子时,神色激动,差点连话都说不全。
仲行早在出发前便托人将消息带给了公孙府,是以府中房屋俱已收拾齐整,只等人入住。但公孙府没有姜府大,像芈初这样的年轻人只能暂且打地铺过夜。幸得公孙家准备的床褥足够,且此时仍在夏日,晚间也不觉得凉。
冉犁看出芈初不愿和旁人一道睡,便辞了仲行的好意,搬去与芈初同住。
“你其实不用这样。”芈初得知始末后认真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能住更好的地方为什么不去,是我我就去了。”
换了别人,许是早就扭头走掉了。冉犁却只是轻轻一笑,将他的包袱一并拿着,转身径直走向府中最小的屋子。
“伯牛怎么知道屋子在这儿?”
“子涂兄告诉我的。”他将两人的包袱放下,“公孙府中仆人不多,这几日你莫要乱跑。若冲撞了女眷,夫子定会责备你。”
“我以为能上街去看看的。”
“待安稳下来再去也不迟。”
“夫子面见卫君,我也要跟着去吗?”芈初鼓鼓嘴,“我人微言轻,这些事和我应当没有关系吧。”
冉犁失笑:“寻常人巴不得能进入卫宫,子春为何却避之不及。”
“人嘛,不都是一样的。卫君的夫人晴子倒还可以见见。”
“你又在胡言。”
在他面前,芈初说话少了许多小心:“卫国的政权既然掌握在晴子的手里,只拜见卫君,恐怕对夫子并无太多助益。”
冉犁皱了皱眉。他明白子春的话没有错。
芈初瞧他不说话,嘴角一翘:“明日我自去城中转转,伯牛兄不必挂心。”
知晓他不喜拘束,冉犁笑了笑:“是谁曾说会邀我一道的?”
芈初记起电视剧常有的桥段,立刻将身子站直,抬手衣袖一展,神色严肃:“伯牛兄可愿与我一览山河?”
冉犁一愣。
芈初被他的神情逗得破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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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卫鲁相近,两地的文字语言仍有许多不同之处。芈初尝试听了几句,便嫌累作罢,反正她又不用买东西。
冉犁看他兴致盎然,笑道:“子春此刻的神情有七分像子献。”
“子献兄不会笑得如我这般张扬。”
冉犁微哂:“子献原来的锋芒远甚于你,这几年收敛了不少,行事愈发有度,连夫子都有所称赞。”
“伯牛兄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勉励我。”芈初忽觉有些不适,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芈初摸了摸小腹:“肚子疼。”
冉犁扶着他的胳膊,眉心一蹙:“我们未曾用过寒凉的食物,莫非是子春偷吃了什么?” 芈初向来古灵精怪,冉犁这般想并不奇怪。
“我整日和兄长们在一处,能去哪里偷吃。伯牛兄不要笑话我了。”芈初隔着衣服揉了揉小腹,却觉得痛感渐渐在增加。
冉犁瞧他真的难受,语气歉疚:“不若我扶你到前面坐一会儿吧。”芈初正欲点头,脑中灵光一闪,隐隐明白为何会突然肚子疼。
“不如我们回去吧。”芈初小声道,“我觉得越来越难受了。”
“可要去医馆看看?”
那不就露馅了。姜府弟子中除了她皆是男子,万一被逐出师门可怎生是好。再者,以仲行的脾气,一旦知道她是女子,只为避嫌便不会再让她近身半步。
“这倒不用。”芈初咬咬唇,努力让唇色红润些,“我回去喝些热水,躺一躺就好了。”
冉犁听他声音中气尚足,不像病气入体的模样,点了点头:“我扶你吧。”
心中有鬼,下意识有些排斥冉犁的触碰,熟料弄巧成拙,让他恰好握住了自己的手。
冉犁从未碰及芈初的肌肤,一时也有些怔愣,不知怎得捏了捏他的手,脱口道:“子具的话果有道理,子春真的很软。”顿了顿,一下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局促不安地放在身侧,“我的意思是,子春的手——”
“我懂伯牛兄的意思。”芈初及时打岔,“我们走吧。”
冉犁见他神色如常,心下一松。
回到屋中,以喝热水为由,芈初暂时支开了冉犁,紧接着利落地解开了下裳,查看是否有血迹。
没有。芈初长长呼出口气,转念又想到这可能是月事来之前的症状。上学时同班的女孩子总会算好日子,提前喝上红糖水。
公孙府中的女眷她都不能随意相见,何况府外的女子。可流血的事,若不处理得当,破绽就太多了。
芈初正苦恼间,耳畔忽然传来仲行的声音:“怎么会突然不适?可是水土不服。”
“或许是吧,他眼下正在屋中休息。”
脚步声越来越近,芈初连忙收起愁色,作出些微虚弱之态。
见他似是愈发难受,顾不上之前的尴尬,冉犁直接让芈初靠在自己的肩上:“这水温正好,你就着我的手慢慢喝。”
芈初乖乖将水喝下,温水入肚,倒真的缓解了一点钝痛。回忆着女同学对痛经的描述,她更加觉得是月事将来的节奏。
仲行走到芈初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抓起他的手开始把脉。
芈初一惊,听说把脉能辨人男女,不知仲行实力几何,她难免心虚。欲将手收回来,仲行已放开了他的脉。
“脉象缓慢,应是阳气虚损,无力运行气血。”仲行看着冉犁,“虽然我并不精通此道,但至少能瞧小疾。子春休息几日便能好转,你不必担心。”
冉犁颔首:“多谢子涂兄。”
“夫子还在挂念,我先行过去回复了。”
姜子?芈初奇怪:“夫子怎么也知道我生病了?”
“你没有得病。”仲行皱了皱眉,“不过需要歇息罢了。”
芈初往冉犁处靠了靠:“子涂兄这时候还来凶我。”
仲行动作一滞。芈初的话音语调令他一瞬间想到了公孙姝。他嘴角微抿,沉眸看了他们一眼。
“我在取水的路上恰与夫子相遇,将你身体不适的事与夫子说了,夫子闻言立刻让子涂兄随我过来看看你。”
芈初心中忽地一暖,她垂下眼睫:“还请子涂兄替初谢过夫子。”
仲行转身:“嗯。”
*
卫君在姜白抵达的第五日召见了他,同日令芈初一直提心吊胆的月事也终于来临。在凤鸣的指导下,她做出了两个简易可洗版的布质卫生巾,成功掩人耳目。
“草民拜见卫君。”
卫君笑道:“早听闻鲁国有贤者擅礼,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卫君过誉。”
“先生远道而来,一路想必经历甚多,不知先生以为,卫国比之鲁国如何?”
“卫鲁二国,本溯源一体,只是卫人更憨,鲁人更淳而已。”
卫君来了兴趣:“何为憨?何为淳?”
姜子微微一笑:“教化尚盛曰憨,教化未泯曰淳。卫人性情近璞,鲁人性情近墨。前者礼乐或不足,后者礼乐或不当。”
卫君亦是笑,却将话题岔开了去:“先生果真目光通达,非常人可比。不知先生这几日住在何处?”
“弟子妻兄府上。”
“真是失礼。”卫君面露自责,“属辈实在无能,昨日才告知寡人先生的消息,否则定早将驿馆打理收拾,请先生及弟子住下。”
“卫君言重。”姜子一揖,平静道,“公孙大人待人周到和善,毫无怠慢之处。”
“如此甚好,甚好。”卫君抚须一笑,言辞颇为欣慰。
屏风后响起一道轻咳声。姜子这才注意到屋内还有人,眉头微皱,很快又恢复常色。
卫君仿佛想起什么:“内子欲见先生一面,不知先生可愿赴会?”
姜子霎时猜出屏风后那人的身份,立刻拜道:“夫人身份尊崇,如此恐不合礼节。”
“寡人便知你会这样回复。”卫君没有恼怒,面上依旧带笑,“但内子执意这般,寡人不愿忤她心意,令她郁郁不欢。是以为今之计,只有请先生再三思量。”
屋内突然变得安静。
沉默良久,姜子微微低头,目不斜视:“盛情之下却之不恭,请恕白叨扰了。”
“先生多礼。”卫君朝屏风的方向扫了一眼,“三日后,内子将在内廷办场小宴……还请先生定要到场。”
感受到从屏风后投来的视线,姜子神色自若。
“诺。”
一直在宫外等候的众弟子看见出来的姜子后,齐齐立于一侧,恭敬唤道:“夫子。”
姜子颔首,目光迅速掠过众人,语中生出担忧:“子春还未大好吗?”
“今日症状略有加重。不过夫子放心,弟子已探看过,只是昨夜天气忽冷,着了凉的缘故。”
“这孩子身体瞧着就很羸弱,吾对此悬心了许久。若是病情依旧反复不止,便去请食医来看看吧。”
仲行揖道:“诺。”
“夫子以为,卫君何如?”
“只见一面,怎能论人长短,何况其乃一国之君。”顿了顿,“三日后,吾要赴卫君夫人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