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周游列国（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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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芈初似是心情极好，一边收拾着少得可怜的包袱，一边小声哼唱着《七月》。
冉犁看他高兴，一昧笑着，手上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不少。
夜里想着次日便要出发，芈初难得失眠。
“伯牛，如果可以，除了卫国你还想去什么地方？”
“楚国。”
他的回答毫不迟疑，惹得芈初有点好奇。她侧过身子，将双手枕在左耳下：“为什么呀？”
芈初的眼睛像是在发光，冉犁一笑，亦转过身来正对着他：“因为那是子春的故乡。”
“唔。”芈初担心他会询问楚国的详况，“听说卫国的执政者实际是一位女子？”
“谁告诉你的？”
“胡乱听到的。”
冉犁沉吟片刻，仿佛在思索应如何对他解释。
“卫国国君有一夫人，名唤晴子，出自宋国。她在嫁与卫君前，曾和宋国公子煜有私情……如今公子煜也在卫国。”
“卫君年岁几何？”
“五十。”
“晴子呢？”
“三十左右吧。”
怪不得。“公子煜相貌如何？”
“据说丰神俊朗，乃宋国第一美男。你问这个做什么？”
“卫君是真的喜欢晴子吧，否则断不会容忍公子煜留下。”
“卫君见晴子思念公子煜，特地派人将他从宋国请到卫国。”
芈初被卫君逗乐：“既然晴子的夫君都未说什么，众人为何要置喙他们的事。”
“违背礼乐，伤风败俗，自然堵不住悠悠众口。”冉犁意外芈初的言论，神色颇有些严肃，“子春慎言。”
“卫国政事如何？”
没有跟上他的思绪，冉犁顿了顿：“尚可。”
“卫国能有今日的安稳，晴子没有功劳，总有苦劳。为何要对她这么苛刻呢？”
“高位者更应洁身自好，如此才能言传身教，福泽民众。”
“是她选择要嫁给卫君的吗？”
冉犁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不知道。”
“如果她是因为出身不得已才嫁至卫国的呢？一个人本就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如果因此连将来都不能掌握，不是太可悲了吗。”
“掌握不代表为所欲为，人总是要接受一定的束缚，比如夫子的礼乐。”
芈初皱了皱眉：“为什么？”
“因为如此方能心安，心安方能长久。”
芈初哦了一声：“夜色深了，我们早些歇息吧，明天便要赶路了。”
冉犁听到他翻身的声响，嘴角露出一丝笑，微微摇了摇头，亦闭眸睡去。
次日清晨，十辆车整整齐齐地停在了姜府门口，其中近一半用来装放粮食与水。芈初、冉犁和闵阙同乘一辆车，芈初负责驾车。
“若是累了，与我们直说就好。”闵阙一向好说话，才坐上车便让芈初吃了颗定心丸。
“多谢子亏兄。”她第一次正式驾车，虽然比平日练习时有趣，但也莫名令她紧张不少。
车队慢慢向前行进，渐次走过都城的每个角落。姜子念旧，此番特地绕了远路。曲阜百姓知晓今日离开的人是姜子，皆驻足在旁静静看着，眼中有崇敬也有迷茫。
芈初初时小心翼翼，四肢紧张甚至有些僵硬，待熟悉之后，神思逐渐放松，能同两位兄长一起浏览周遭的景象。
路上似是遇见了故人，闵阙多次挥手致意，嘴角笑意明显。可当他们驶出城门后，闵阙的笑容开始缓缓散去，眉间忧虑之色甚重。
芈初知他行事素来悲观，倒也见怪不怪。冉犁不愿他积郁在心，笑了笑：“此去卫国，一路风光极好，子亏可要留意。”
“此去卫国，不知何时能返乡。”
芈初笑道：“故土将一直存在，子亏兄若愿，随时都可以回来。”
闵阙朝芈初一笑，语气感慨：“果真是年轻人，不比我暮气沉沉。”
芈初以为他对自己过于苛责了：“子亏兄从未给初暮气之感，反倒是中庸宁和，不浓不淡。”
“子春过誉了。这样的评价只有子和能担得起。”
颜晖？芈初微微摇头：“子和兄是温润坦然，静水深流。”
闵阙惊讶于他对细微的把握，赞道：“子春进益甚大。”
“不敢当不敢当。”
冉犁向前看了一眼，提醒道：“该停下了。”
芈初疑惑：“不是才出城门吗？”
“夫子不舍之情早已溢于言表，此路怕是会走得久一些。”
冉犁话音刚落，果然见姜子从车上走了下来，仲行跟在他的身后。一众弟子自然也随之下车，望着曲阜城门的方向行了三礼。
百余步后，车马再次停下，姜子立于道路一侧，凝望着城门上的文字，久久不语。
如是者三次，姜子方才登车，行至百里都未再回头。
*
从曲阜到卫国都城朝歌大约需用半月的时间。芈初从未真正出过远门，前几日觉得新鲜，对沿途的风景有几分兴趣，时间一久，便尝出了辛苦。
首先是沐浴。随行携带的水有限，洗脸已是奢侈，遑论洗澡。而七月正是炎热的时候，一日下来全身都是汗。
其次是睡觉。起先在人烟繁华处，还能借宿或者投店，距离一长，便只有在帐篷里将就一番。野外蚊虫不长眼睛，见人便咬，一晚下来不仅睡得不好，小腿与胳膊上还全是难消的疙瘩。
最后是饭食。在姜府时，她便不奢求能吃得美味，眼下出门在外，唯有求饱。幸得姜子一向重视食物，不洁的东西不准弟子食用，她到现在还未拉过肚子。
相比起她恹恹的模样，闵阙和冉犁每日却容色红润，仿佛没有不眠之苦。
“他们怎么不咬你？我们明明睡在一顶帐篷里的。”
冉犁便让他在白日休息：“我与子亏轮流驾车，你安心睡吧。”说着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薄巾盖在了他的脸上，替他遮住了晃眼的光线。
闵阙在一旁笑道：“我可将袖子捋了些，蚊虫来了也不会咬你的。”
芈初美滋滋地谢过他们，盖着面巾闭上眼睛，在车马的颠簸中迅速失去意识。不知不觉间，她将头靠在了冉犁的肩上。
难得能在睡梦中寻得一处安稳，芈初嘴角下意识一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闵阙正欲同冉犁换位置，却见他轻轻摆了摆头，以眼神示意左边睡得正香的芈初。闵阙无奈一笑，小声道：“子春仍旧是小孩心性，睡姿实在是不可恭维。”
“他一向不在意这些。”冉犁笑道，“说过几次，却听不进去。”
“伯牛待子春真好。”闵阙看了一眼芈初，“小小年纪，也算幸运了。”
冉犁微微一笑：“子亏曾在鲁国从军？”
“十五岁时，家中米粮不继，眼看母亲愁苦，思来想去唯有参军换回一斗粮食。”笑了笑，“当时若非齐国突然来犯，我连参军的资格都没有……但总归是去了，想着至少能保家中弟妹一命。”
沉默片刻，冉犁慢慢道：“我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从未离开过她十步。夫子曾有言，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可惜我已无人可以告诉了。”
闵阙面有内疚：“是我不好，总令你们想起往事。”
“无妨。偶尔想一想并非坏事。”冉犁下意识低头望向芈初，“藏在心里，迟迟不肯面对，才是真的不好。”
*
“夫子，再行两日就能到鲁卫边界了。”仲行指着远方，语调暗扬。
姜子点点头。
“夫子若在卫国为政，第一件事会做什么？”这个问题他想了许久。
“正名。”
仲行一愣：“正名？”反应过来后语气略有不满，“夫子为何这般迂腐，卫国有何名可正？”
颜晖与冉犁前去水源打水，周遭暂无旁人。姜子当即怒道：“言辞竟然如此野蛮！君子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应当保持沉默。”
仲行垂着头不说话。
姜子怒容稍敛：“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
仲行知道自己有错，闷闷道：“谢夫子教诲。”
姜子轻哼一声：“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
颜晖回来时，以为气氛颇有些古怪，但依旧恭敬地将水壶递给姜子与仲行。
“一会儿我来驾车吧。”仲行面无表情，“子和应该休息了。”
姜子淡淡道：“子和年纪轻，一时的辛苦想来可以承受。”
仲行面色微沉：“夫子是不愿弟子坐在您身边吧。”
姜子被他的直白噎住，在颜晖面前不好再骂，只有道：“子涂多虑了。”
“嗯，那还是弟子驾车吧。”说着瞧了一眼颜晖。
子和低头但笑不语，默默坐到了驾车的位置。坐稳后，在两人的目光里和煦一笑：“朋友数，斯疏矣。不妨让晖暂时分开夫子与子涂兄，与二位好生赏赏沿途的美景。”
姜子摸了摸胡须，与仲行对视一眼。两人不知想到什么，忽地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周游列国（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