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传奇之金叶谜案》那年似水

6、第五回

　　弦月如钩。
　　人将醉未醉，却似已被如此星辰，如此月夜醉倒了。
　　桌上除了几个空空的酒壶，还有几样鲜美的水果。这些水果虽非珍贵之物，但在这种地方，这种季节，却怕比雀舌熊掌还要珍贵。
　　花满楼道：“此间主人非但又体贴，又周到，而且还慷慨得很。”
　　陆小凤道：“她不但体贴周到，还是个十分美丽的人。”
　　花满楼道：“这也难怪你虽然吃了许多苦头，却偏偏还一点抱怨都没有。”
　　陆小凤道：“虽然关外的生活并不好受，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知道世上再也没有什麽比人更可爱的东西了。况且这里实在也不错，他们用贵宾之礼待我，我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花满楼笑着道：“一年不见，你好像变得有些不同了。”
　　陆小凤慢慢把杯中的酒饮下去，道：“我既没有变成三条眉毛，也没有变成五条眉毛。”
　　花满楼笑了，“眉毛虽然不多不少还是四条，可却是满头包。”
　　陆小凤叹道：“你倒是一点都没变，实在太不可爱了。”
　　他们正说笑，夜风之中忽然传来隐隐约约飘渺如仙的乐声。那是一种很奇妙很动听的乐声，初听清越动人，再到后来竟满含着说不尽的悲伤，连人的心好像都要碎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陆小凤面前的酒杯忽然就碎裂开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毫不留情的捏碎一般。
　　陆小凤淡淡道：“如此良宵，有如此美妙的乐曲，实在不甚荣幸。”
　　话音刚落，门无声而开。
　　庭前月色之下，两个须发银白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他们身材和相貌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神情瞧来都有种说不出的落寞萧索之感，似是已对人生完全失去兴趣，眼下，他们就用一种冷漠眼神冷冷看着屋子里的陆小凤和花满楼二人。
　　陆小凤却丝毫也不在意被这样两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看着，好像睬都不打算睬他们。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牵了一匹马走进院子，只听他道：“陆小凤可在？”
　　陆小凤从看到马的时候眼睛里已经闪出了光，正是他丢失在戈壁上的马。他整个人从凳子上弹起来，轻飘飘掠到院中。他抚着马儿的鬃毛，好像抚着初恋的情人。
　　牵马的男人道：“完璧归赵。”
　　陆小凤好像觉得很奇怪，皱着眉问道：“这匹马莫非是皇帝或是公主的马？”
　　牵马的男人笑了笑，道：“自然不是。”
　　陆小凤道：“既然不是，为何名震江湖的孤山二老跟‘天绝一刀’却能做它的保镖，将它安然无恙的带到这里来？”
　　花满楼闻言已是略有动容，江湖中只怕没有人会不知孤山二老的大名。昔年华山论剑，四大门派的掌门三人皆败在二人之手，唯有峨眉派的独孤一鹤堪堪与其平手。江湖中造诣能达到巅峰的并不多，但可窥见此二人并非一班，更何况多年已过，想必是更加精进。而天绝一刀风少方，近十年来风头正盛，其独门绝技天绝十七式更是令人闻之变色，他出手不仅迅速而且精准，只需一刀，便可取人性命，所以江湖人称“天绝一刀”。
　　风少方道：“受人之托。”
　　陆小凤道：“什么人？”
　　风少方道：“一位朋友。”
　　花满楼一直站在你不远处，只是静静的在听，见陆小凤还要再问，着才上前微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非如此，焉能一睹三位的风采？”
　　孤山二老自开始便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风少方虽然离得很近，但依旧给人高山仰止的感觉。三个人即便都站着不动，却像是三柄出了鞘的刀，全身都充满了危险，随时都能要别人的命。
　　风少方注视着花满楼，慢慢道：“江南花家。”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难道除了一匹马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风少方道：“自然还有。”
　　陆小凤道：“哦？”
　　风少方道：“救命之恩，来日再报。”语毕，他与孤山二老就已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仿佛未曾出现过。
　　夜更静，风更冷。
　　良久，陆小凤长长吐了口气，道：“此人的朋友究竟是谁？我几时有恩于他？”
　　花满楼道：“难道不是此间的主人？”
　　陆小凤道：“绝不是。”
　　花满楼轻摇折扇，“总之这个人并非你的敌人，光凭这一点，你实在不得不庆幸。”
　　陆小凤点头道：“不错。”
　　花满楼道：“如今江湖中功夫高的好手，竟是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陆小凤道：“还有谁？”
　　花满楼缓缓道：“武当派的掌门严正先，崆峒派的掌门蒋四海，还有丐帮的执法长老，长乐山庄的庄主。”
　　陆小凤目光一瞬，道：“司马紫衣？”
　　花满楼道：“自你夹住他的剑，他便已不再用剑。”
　　陆小凤摇头叹道：“他的剑法已属当世一流，何必……”
　　花满楼道：“这一点你难道不懂？”
　　陆小凤道：“我当然懂，一个学剑四十年，在江湖成名已久的剑客，总有他的骄傲和自负。不过幸好他只是一个剑客，不是一个剑神，剑神也只有一个西门吹雪罢了。”他说到西门吹雪，自己竟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马儿跟着陆小凤的时间长了，竟似已读懂了人意，此刻正用它的头轻轻蹭着陆小凤的胳膊。
　　就在这时，风中又想起了方才那种令人心碎的乐曲声，时远时近，好像随时都要被冷风吹散一样。
　　陆小凤怔住，连花满楼也拢起了手中的折扇，两人动也不动立在远处，仿佛已沉醉当中。
　　乐声渐低之时，便有一人曼声长吟道：“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院外的一株七八丈高的桂树上，不知何时已经立了个人。
　　陆小凤忽然道：“原来你没有走。”
　　那人道：“我为何要走？”
　　陆小凤道：“你难道跟他们不是一起的？”
　　那人道：“我便是我，何必要跟别人一起。”
　　陆小凤已哈哈大笑，“只可惜你方才震碎了我的酒杯，否则我定要请你喝一杯。”
　　那人也道：“喝酒何必要用酒杯，你几时喝酒变得这般婆婆妈妈！”说完，他已从树梢轻轻跃下，仿佛腾云驾雾的方外仙客。
　　陆小凤道：“连你大名鼎鼎的情不断肠曲断肠的玉箫子都能来此，今天倒真是雅兴不浅。”
　　玉箫子虽已年近四十，但生得英俊潇洒，仪容修洁，看起来竟像一个小白脸，况且他风流多情，已不知有多少多情的女人要为他伤心。难怪江湖中人都称他为情不断肠玉面郎，巫山云雨总断肠。
　　玉箫子双目炯炯有神，盯着陆小凤道：“你只怕想不到我会来这里找你？”
　　陆小凤只怕想破脑袋也绝想不到，但他更好奇的是他怎么会跟孤山二老以及天绝一刀同时出现。“你比他们都早一步到这里的？”
　　玉箫子点头道：“我以为他们要来找你麻烦，所以急着来看热闹。”
　　陆小凤道：“他们没有找我麻烦，倒是你好像很喜欢找我的麻烦。”
　　玉箫子道：“你晓不晓得为什么？”
　　陆小凤只得道：“我不晓得。”
　　玉箫子长叹道：“那是因为有一个人说，这世上的男人她都瞧不上，除了你陆小凤，倘若她不能嫁给你，那她便宁愿去死！”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脸色变得很古怪，半晌才讪讪道：“倘若她要嫁给我，那只怕是要我去死！”
　　玉箫子的神情忽然变得很严肃，道：“你死不死都没关系，只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陆小凤道：“你难道是要来跟我打架的？”
　　玉箫子没有说话。
　　陆小凤叹道：“难怪你的曲子听起来充满了说不尽的悲伤，我总该知道，像你这样的男人，越是风流多情，情感就越是丰富，若是爱上一个人时，当真是死心塌地。”
　　花满楼这才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多情未必无情，情深自是情痴。”
　　玉箫子朝花满楼一揖，笑了笑道：“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