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传奇之金叶谜案》那年似水

5、第四回

　　烈日当空，黄沙滚滚，即便已是入秋，但在这种骄阳直晒下，人也不禁要满头大汗。

　　附近百里之内，连个能歇脚的阴凉处都没有，放眼望去，贫瘠的黄土之上竟看不到一个人影。

　　陆小凤的脸上已被晒得发烫，汗水混着尘土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印记，看起来又狼狈又可怜。他虽然骑在马上，但滋味也并不好受，这匹马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良驹，但此刻也显得疲惫不堪。

　　这种苦并不是人人都能忍受得了的，他却不得不忍受。现在马儿驮着他在杳无人烟的地方慢慢走，他又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呆子。他轻轻抚着马的鬃毛，也不知是安慰他自己还是安慰马，“等我们走出这里，我一定带你好好吃一顿，最好再给你找个老婆成个家。”他说着说着，自己竟也忍不住笑了。

　　水袋里的水已经不多，干粮还有一些。临行前聂夫人亲自把缰绳递到陆小凤手里，温柔道：“袋子里有两壶酒，你省着点喝。”

　　陆小凤显然并没有把她的叮嘱当一回事。事实上他刚一出发，就把所有的酒喝光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片戈壁竟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很多，也难走很多。

　　现在他总算已经吃到了苦头，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黑点，走近了才看到，却是一颗人头。

　　陆小凤正准备打马绕过去，人头却开口说话了，“快来人！”声音又粗又沙，听起来实在可怖。

　　陆小凤吓了好大一跳，半晌确定自己耳朵没有出毛病之后，这才跳下马来。“你是活人？”

　　那人勉强睁开眼，嘶哑着嗓子道：“莫非你见过死鬼能说话？”他显然已是被沙子将整个人埋住，只留下头颅还在外面，正因为如此，他还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陆小凤忍着好奇，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从沙子里挖出来。

　　这人看起来已是虚弱至极，脸上苍白，嘴唇干裂，好像只剩半口气悬着。

　　陆小凤把水袋给他，看着他把自己仅剩的半袋水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比起干渴来，见死不救似乎更叫陆小凤不能忍受。

　　那人躺倒在黄沙上，过了片刻，他好像已经恢复了力气，道：“你救了我，我本该感谢你。”

　　“不用谢。”陆小凤笑了笑。

　　那人慢慢坐起来，一扫方才的痛苦不堪，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睛却很亮。“我并不是想谢谢你。”

　　陆小凤怔了怔，淡淡道：“一个人总不该对他的救命恩人说这样的话。”

　　那人盯着陆小凤，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顿了顿，眼里已透出寒冷，又接着道：“我被我的仇家埋在这里，你救了我，我还会被仇家继续追杀。”

　　陆小凤沉吟道：“我可以把你再埋回去。”

　　那人冷冷道：“那你岂不是和我仇家一样？那你为什么又要救我？”

　　陆小凤苦笑道：“我自己只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救你？”他发现最近他总是在做一些很可笑的事。

　　一阵风沙吹来，扑得人从头到脚都是沙尘。

　　陆小凤起身拍了拍衣服，道：“只要你死不了，记得欠我半袋水，下次见面记得还我。”说完翻身上马，准备就此离去。

　　那人拦住陆小凤，道：“你说错了。”

　　陆小凤奇怪道：“哦？”

　　那人道：“我欠你一条命。”说完，头也不回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黄土蓝天之下，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显得很萧瑟很孤独，陆小凤盯着他的背影发了很久的呆。

　　马蹄声响起，陆小凤已经迎着日头前行，他的目光遥视着远方，忽然叹了口气，道：“看来下次不但是女人的闲事不要管，连男人的闲事也不能管。”

　　西边最后一抹夕阳沉下去的时候，陆小凤总算看到一个小镇。

　　几间砖屋，几间店铺，在这茫茫戈壁之上简直犹如天堂。

　　他找了很久，总算找到一家勉强可以称作客栈的小木屋，一张窄小的木板床，上面铺着已经看不出颜色和花纹的棉被。

　　店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精瘦汉子，留着山羊胡，细小的眼睛里满是精明。他知道陆小凤已经倦极，所以当他说出十两银子一宿时，陆小凤一点都没犹豫。

　　他又给了店主人十两银子，他要一顿好酒好菜。

　　东西端上来的时候，陆小凤忍不住苦笑。

　　几个又黑又硬的馒头，一碟酱肉干，一碟花生米，一壶几乎闻不见酒香的竹叶青。放平时，连一百个钱都用不了，现在居然要十两银子。

　　但在这里，这已经算得上“好酒好菜”了。

　　第二天，他照样用同样的价钱享受到了同样的酒菜，这次，店主人好像突然大发慈悲，端给他一碗浓浓的肉汤。

　　陆小凤只觉得这辈子再没有喝过这么美味的肉汤了，那种肠胃得到满足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又充满了精力。

　　他走出客栈准备牵马上路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马不见了。

　　这简直已可算是糟糕透顶了。没有马，陆小凤无法去想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关内。他托着腮，蹲在路边，愁眉苦脸的瞧着，不停的叹着气，好像连眼泪都已快掉了下来。

　　店主人安慰道：“说不定大风把马吹走了。”

　　这样的话连呆子只怕都未必相信，更何况陆小凤也不是呆子，但他并不打算继续追问店主人，只是抹着自己的胡子不说话。

　　店主人好像很善解人意，好心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大少爷要是赶路，不妨再买一匹马。”

　　陆小凤眼珠子转了转，道：“我给你双倍的价钱，只要你能帮我找回我的马，我知道，你肯定知道大风把它吹到哪里去了。”

　　店主人摇头，“就是十倍百倍也不行！”

　　陆小凤忍不住跳起来，“为什么？”

　　店主人露出很神秘的笑，慢慢道：“因为，我不愿意。”

　　这世上恐怕再没有比这更合理的理由了。陆小凤知道无论怎样，他都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于是他又花了一百两买了一匹又老又瘦的马。

　　店主人告诉他，骑这样的马肯定能走出这里，因为这种老马对附近已经很熟悉，绝不会把陆小凤带迷路。

　　他的口才绝不比他做生意的头脑差，你要是听了，也肯定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好在马虽然走得慢，但是总算把陆小凤带回了关内。

　　陆小凤从未像这一刻觉得青山绿水是如此可爱，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愉快的表情像个孩子。只是，他还来不及好好领略，一个自称聂夫人派来恭迎他的年轻男人已经出现在了陆小凤的面前。

　　日落、黄昏。

　　在他住的房间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桶热水用来给陆小凤沐浴，还有几套式样讲究质地高贵的衣裳也已备下。
　　他沐浴完毕时暮色渐深，夜色已临。

　　一大桌丰盛的酒菜，两个白衣如雪的绝色的垂髫少女站在一旁，红着脸不敢看陆小凤。她们苗条的身材配上轻软的衣料，足以让任何男人都心跳加快。

　　陆小凤越来越觉得一个女人能像聂夫人这样体贴而细心，实在已是难得，只可惜他现在只想一个人。

　　两个少女的脸更红了，这次是被气红的，她们将捧在手里的酒壶“砰”地往桌上一抛，转头就走。走出去的时候，把房门摔得震天响，好像简直已经把门当做陆小凤一样恨不得狠狠出口恶气。

　　陆小凤几乎忍不住要用手掩住耳朵，看来无论是外表多么可爱美丽的女孩子，千万不能将任何一个看成兔子，因为她们变起脸来，并不比老虎好到哪里去。

　　微风吹动房间里的竹帘，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阵桂子的清香，似在催人入梦。

　　陆小凤睛瞧着窗上的花影，耳朵听着窗外的风声，手里捧着醇香四溢的美酒，喃喃道：“好香的桂花，原来中秋已经在我不知不觉间过去了……”

　　就在这时，有人在轻轻敲他的房门。

　　陆小凤道：“请进。”他对有礼貌的人也要很客气的。

　　门外的人仍是不轻不重的敲门。

　　陆小凤皱眉，大声道：“什么人？”

　　门外的人还是不说话，继续敲门。

　　这下陆小凤沉不住气了，站起身来，嘴里道：“我敢肯定你不是个聋子！”

　　门被打开来，门口站了个人，一个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事实上，从陆小凤看到这个人起，犹如被点了穴，动也不会动，话也不会说了。

　　那人微笑着说：“我当然不是聋子，可我是个瞎子。”

　　陆小凤大叫道：“花满楼，居然是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花满楼道：“我在等你。”

　　陆小凤不懂，“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花满楼道：“要找你并不难。”

　　陆小凤心里涌出更多的温暖，大笑道：“是！是！只要我还没把自己懒死，你总能找得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