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笑焉然》霏胭

13、窥步天阖

　　“这是你要的东西吧？”晏离将那串手链扔在桌上。
　　“你居然……”晏离居然也会策马为她找回失物，何况还只是一串不值钱的手链。
　　“晏承璞，你干嘛这样盯着我。”现下的场景让晏离忽觉不自在，“你放心，我自是不会向女人动手的，我只是给了那几个男的一点教训，好让他们知道以后手脚干净些。”
　　“就是昨日那群占了客房的猎户吗？”
　　“就他们也敢自称猎户。”晏离轻蔑地一啐，“那伸手，就在河塘里捞捞鱼虾不为过。不说了，吃了饭可要上路了。”
　　一路无话，风餐露宿虽辛苦，但几日相处下来，夕然倒也觉得不如从前那般拘谨，需要随时绷紧心弦了。也不知行了多久，终于抵达了天阖。夕然看着眼前广袤的原始树林，空气中填满了清新宁静的味道。这里负氧离子如此充足，难道晏离是带她们来公款旅游的？
　　“没错，这里就是天阖。”晏承璞下了马，“此处离哨口甚远，就已经有这么多名贵花木，不知林里还有多少奇花异草。岐芷坐拥这么大一片林场，难怪国力如此繁盛。”
　　夕然隐约已经猜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反正肯定不是来义务劳动的。“你们莫不是又想烧？”
　　“什么叫又想烧。”
　　“你们把天阖毁了，虽是断了岐芷的经济来源，可是这么多珍稀的树木，是不是太可惜了啊。”
　　“胡思乱想。”晏离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我怎么会毁掉天冢未来的根基呢。”
　　“那你想如何？”
　　“孟夕然，你对天阖了解多少。”晏离不答，反而侧过头来问她。明媚的阳光打在他鼻梁的曲线上，更显其眉目深邃了。
　　“我……我毫不了解。”夕然伸手捋了捋坐骑的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不了解？”晏承璞仿佛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奇闻一般，“你身为岐芷人，怎么会对天阖一无所知？”
　　谁说我是岐芷人……“小女子才疏学浅，而且一直待在感业寺内，听闻有限，您见谅。”
　　“真没用。”晏承璞赌气般地说道。
　　“天阖不仅是岐芷最核心的林场，据说还有一队精兵在里面接受秘密训练。这群人生存能力强，体力目力极好，而且善骑射。这群人无疑是岐芷能人之外又一大患。”晏离说道。
　　“啊，难道你是想……”晏承璞用手在颈上一划，做出一个毙命的手势。“就凭我们三个，恐怕势单力薄啊，太玩儿命了。”
　　晏离皱了皱眉，“你什么时候像孟夕然一样喜欢瞎猜了。”夕然在内心嘶吼，怎么这事也要扯上我！“我这次来，一是为了侦查天阖地形，二是想了解那队精兵的人数，训练程度，以免以后对战时措手不及。”
　　言罢三人便弃马而行，时已初夏，树林里又颇为潮湿，走了许久才终于找了个地方休息，晏承璞和夕然都叫苦不迭。
　　“二弟，把那东西拿出来吃了吧。”
　　夕然正兴奋有干粮可以进肚，却见晏承璞拿出一个小竹筒，倒出三只灰色的正在不停蠕动和翻滚的肉虫，场面甚是恶心。
　　“我刚才没听错吧，你是说，把它们拿出来吃？”夕然欲哭无泪。
　　“这森林太过潮湿，而且有的地方存在瘴气，这个虫子是唯一可以应对的物品。”晏承璞说道，自己脸上却也是显出嫌恶地表情，唯恐避之不及。
　　夕然看着眼前的两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先后吞下了两只虫子，连晏离的脸上都显示出难以抑制的痛苦。今天她终于最直观地感受到了古代人的原始，同时感受到了防毒面具的先进。反正就宁死不屈吧，宁愿老了得风湿疼死，也绝对不沾。夕然看着那虫子可以反光的一对大眼，之中似乎充满了挑衅与嚣张，好像在说，谅你也没吃我的胆！饶是这样，她也承认，她输了。就这么输给一条虫子。
　　“夕然，愣着干嘛，快吃啊。”晏承璞将虫子凑到夕然面前，夕然坚决地摇头。
　　“听话，为你好。”晏承璞又说道。
　　“打死我也不吃。”
　　“你怎么这么倔呢，我让你吃你偏不吃。”
　　“你还不是倔，我说不吃你偏要给我吃。”两人就这样忘我地吵着，全然没有发觉晏离越发难看的脸色。
　　“别吵！有动静。”晏离神情严肃，两人顿时安静下来。三个人静默了许久，晏离拿过晏承璞手中的虫子，说道，“没想到这里还有岐芷能人。前面不远有一个听力极好的人，连呼吸声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啊？那怎么办？”
　　“我们憋一口气，然后一鼓作气冲过这一段。”晏离声音极轻，生怕惊动了那人，可是很明显，他也一点把握都没有。
　　正当夕然张口准备吸入最后一口气时，忽然感觉嘴里多了什么东西，还没等反应过来，嘴巴却突然被晏离捂住。
　　“快把那虫子吞下去！要是你在林中中了瘴气，我们哪有精力照顾你。”
　　夕然痛苦地感受着嘴中那虫子的蠕动，微凉的体温和外层薄薄的粉末，想吐出来晏离的手却捂得死死的，只好生生将那虫子咽了下去。
　　看着夕然欲哭无泪的表情，眼前两人却一脸得意，相视一笑，晏承璞摊开手掌，“你看看这是什么。”
　　那虫子还完好无损地躺在他手中。晏离也难抑笑颜，将他那只虫子也扔在地上。夕然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什么瘴气，什么解药，刚才晏离的话是如此漏洞百出，自己怎么就信了呢。
　　“偶尔还是需要调节一下气氛。”晏离笑道。

　　“天阖这么大，想找到那队骑兵，无疑大海捞针啊。已经来了两日了，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中间还遇到一次侦查，幸亏我机灵及时反应，不然还不得来个面碰面。”晏承璞抱怨道。
　　“还敢说自己机灵，告诉你，即便是沙也得捞。林子虽大，我们也有很多排除条件。首先，精兵住宅与训练的地方野兽出没的痕迹会很少；相反，他们一定还有一个狩猎场或狩猎区。其次……”
　　“其次，有篝火。”夕然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那里正有一股袅袅的青烟飘起来。
　　“会不会是山火？”晏承璞问道。
　　“山火也肯定会有人去扑救。纵使不是精兵而是这里的樵夫，也一定会有一点线索。我们去看看。”
　　森林里直线距离看似近的地方，走过去耗时却不少，而且不知道对方势力范围究竟有多大，三人只能小心翼翼地前进，直到烈日变成了夕阳，还是没有走到之前看到有烟升起的地方。
　　“前面好像有个山洞，我们就先在里面歇了吧。等会儿天一黑，看不清目标所在，很容易迷路。”晏离说道。等到三人到洞内安置下来，夕阳的余晖都已尽了。
　　今天的行进和前两天完全不同。之前因为还在较为边缘的地带，而且漫无目的，所以走得很轻松。自从今天下午看到那股来路不明的烟之后，三人的弦都绷紧了，速度也加快了不少。因为体力消耗过大，而携带的食物有限，所以夕然只能不停地喝水，到了后半夜，就又起夜了。
　　后半夜是晏离守夜，他看了看夕然，只说一句“不要走太远，有事就喊。”
　　夕然笑道，“要是真喊出来，你们还没到，岐芷的精兵就先来把我抓走了。”
　　晏离默然地看她一眼，“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他眼里的认真盖过了困倦，也不似平时的孤傲与自信。夕然顿觉窘迫，抓起一盏风灯便跑了出去。
　　山洞附近的草丛太过茂密，夕然不得不走出一大段距离，找到一块稍空的地才解决了。这确实是十分危险的，但她一直相信树木繁盛的地方通常有不知名的蛇虫鼠蚁，万一被叮咬，又是一件麻烦事。
　　树林很静，布鞋踩在柔软的泥土和树木挤出地面的根茎上也不会发出一点声响。好不容易穿越一次，却穿不上绣花缎面，只能穿这灰白色的布鞋。夕然正想着，忽听背后一声树枝折断的声音。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冷汗遍布在手心，脚上的力量仿佛也被抽走了。夕然紧闭双眼定立着，呼吸急促，但只能尽力克制着，为自己提供一点安静与冷静去倾听接下来的动静。除了清风过面，再没声音了，也没有东西过来触碰她。
　　夕然缓缓转过身，生怕一回头就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然而身后空空如也。踩着细碎的步伐环顾四周，没有夜猫子，也没有蛇，但地上有一支掉落的树枝，被拦腰踩断。定是有人在跟踪她。不敢再向四周调查，夕然反身跑回了山洞，一头栽到了晏离的臂膀上。
　　“怎么了？”晏离顺势将手搭在夕然的后背，她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了。
　　“有，有人跟踪我。对不起，我，我不该跑回来的，我知道这样会暴露所有人，但是，但是……”一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是因为一路狂奔的疲累，还是刚才的惊吓。
　　“别胡说，我去看看。”
　　“我要不要把他叫醒？”夕然指向晏承璞。
　　“不用，他太累了，先让他休息吧。我只是出去打探一下情况，再者天已快亮了，不会有危险的。”晏离安慰的一笑，眸间的温柔使人安定。
　　夕然知道，等待的时间在人的意识中通常是会变长的，但直到她看到日出的辉光，才敢断定时间真的过了很久了，晏离还没有回来。其间她一直留意着林中的动向，并无丝毫不妥。只好赶忙叫醒了晏承璞，两人合计，眼下最有可能的，就是晏离遇袭了。两人在洞中留下字条，分头寻找。
　　“无论结果如何，日中之时务必回到此处碰头，到时再做商议。”晏承璞说。
　　“好。”
　　“这个你拿着，务必要小心。”晏承璞拿出一把黑金短刀，刀刃薄如蝉翼，极为锋利。
　　虽说游无刹曾教过她一些简单的防身之术，但如果真的在林中遇到危险，夕然必无还手之力，无奈只得把晏承璞给她的短刀藏在袖口，硬着头皮找。她走一处便仔细查看周围，不敢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如若遇到野兽，晏离肯定有很大脱身的可能，但如果遇到那队精兵，那就真的抽身乏术了。
　　夕然心急如焚，阳光毫无温暖之感却明亮非常，将她袅无线索的前路照得刺眼。只见正午将至，夕然不敢再找，只能先回山洞再打算。返程速度要快上许多，不多时便走了一半路程。到了树木见稀的一处，夕然猛然发觉地上枝叶凌乱，绝对不是来时的样子。
　　不敢走进容易被伏击的空旷处，夕然只得从周边绕路。正走得时，忽听后面有人叫她的名字。
　　“孟夕然。”
　　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了。